我几乎是震惊,看着她一张不怒自威带着狞笑的面容只觉得浑身战栗。花娘好似不自知似的,行云流水,极其自然。只在末梢一字发狠了口吐而出,继而面色又恢复如常,变回那个满脸春风的鸨母。带着淡淡笑意,昂高了头颅,居高临下般浅薄地望着我。
仿佛是宁静之下的波涛汹涌,于无声处听惊雷。更像是宝相庄严,慈眉善目之下的血刃无痕。
我打了个寒噤。“妈妈的意思是,三百两银钞和这一对碧玉是不够了?”
她哂笑,“夫人觉得呢?”
我沉着片刻,冷冷回应,“论银两,云意只有这么多,谁不知道花妈妈在朱雀府是黑白通吃,‘不畏权贵’有名的很。为了‘切身利益’,自然不怕得罪云意这一区区正三品茶造夫人。若是觉得云意理亏,大可拉着云意对簿公堂哭上一哭,自然是胜券在握。倒让世人看看是云意欺负了妈妈,还是妈妈本就是黑心宰客!”
我冷言冷语,冷眼看着,老娘见过贪的,没见过这么贪的!跟我玩这一套,也不看看你姑奶奶虚长你几千岁也不是白瞎的!有本事你就去衙门告我,正愁着无聊没人陪我闹呢,你倒撞我枪口上来了,那正好,拿你先练练手!
花娘眯缝着眼,显然是恼怒了,声调亦拔高不少,“嘿我说夫人你——”
我破罐子破摔,冷冷看着她上窜下跳。我料定,今夜客多,她是没时间在这儿和我耗的。要么妥协,要么真上公堂找人论论理!我舒云意可不怕你。
正僵持不下,蓦地,一只清瘦白皙的手撞入眼眸,上头托着一只白玉扳指,温润细腻,质地讲究,款款递给发着怔的花娘。
我一愣,耳畔便有朗朗清扬男声带着轻笑响起:“都是熟客,花妈妈何必如此苛责这三两锱铢?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妈妈为人小气。再者这朱雀府巴掌大的地儿,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至于真和舒夫人上县衙,为了两个雏儿的小事闹得脸红,伤了和气罢?倒不如给裴某一个薄面,卖给舒夫人了便是。这三百两到底也不是小数目。妈妈不是嫌不够吗?那么加上裴某这一枚白玉,妈妈看如何?”
花娘甫听有人插口,刚要发作,抬头一见却是换了个人似的喜笑出声来,“哎哟哟!裴公子!果然是明白人,公子这话说的在理得很。老奴同夫人私交亦是不错,确乎没有必要为这事闹得不愉快。既然裴公子开口,老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无声结果那枚白玉扳指,在手中暗暗掂量掂量质地与重量。笑得都快将满脸的皱纹堆到一起,一塞塞入了袖口。
她得了白玉,心情大好,冲着我道,“如此如此,舒夫人,那花娘我便大人大量,卖给你了就是了。”
我急急道,“花妈妈,我要两个丫头的身契。”
待她取出两张白纸黑字,眼看着我好生收下藏进袖口里,那裴公子才月朗风清一笑,恪守礼数对她一作揖道:“如此,裴某就先告辞了。”说了,也不看我一眼,径自而去。
“嗳嗳!公子慢走!”
我傻乎乎的,半天才晓得要追上,一拉他的袖子,屈膝行了一礼,“多谢公子出手襄助。不知那枚白玉价值几何?云意回堂去取相应的银两补给公子。”
他微微侧目,有些好笑地看着我。他长的很好看,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不同于卫诚逸眉目英挺,总带着一分颀颀英气和玩世不恭的任性,他是很温润,沉静的一种好看,让人想起那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艳绝郎君,可谓世无其二。
我一时看呆了。
他将我扶起,爽朗一笑道,“原不是什么大事,怎好劳叫夫人再还在下。此行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夫人言重了。”
我大着胆子道:“敢问公子性命,家住何方?改日登门拜访。”
他略略颔首,“家父礼部尚书裴争,在下裴卿竹。”
我偏头微笑,原来他就是芍姐姐所说的裴家公子,好奇问道:“哪个‘清’?可是疏影横斜水清浅?好生雅趣!”
裴卿竹同样报之以一笑,微微歉身解释道:“卿本佳人,便是在下敝称。即有时醉里唤卿卿之‘卿’。”
有时醉里唤卿卿。我一愣,旋即一笑,指着自己道:“我叫舒云意。云卷云舒的舒云意。”
裴卿竹温润看向我:“我知道。”
裴卿竹,裴卿竹。我细细咀嚼这个名字,须臾,我大着胆子道,“其实今日公子无须替云意解围。”
他颇带玩味似的一笑,很有兴趣地一偏头看着我:“哦?”
我故作骄矜道:“公子要知道我是在宫里头太后身边待过的人,我可不怕花娘这个区区青楼鸨母!若我真与她上朱雀府公府门争论,我未必会吃亏。相反,说不能还能反讹她一大把银子!”
裴卿竹原本微笑聆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哑然失笑。继而弯下了腰拿折扇打面,笑得直喘不过气。
“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家,竟学那些个政客,心思曲里绕弯地就想把人往里套。”
我有些脸红红地尴尬,一咬唇嘴硬道,“我说真的,公子可别不信!”
裴卿竹笑着摇了摇头:“原来你是贪图花娘的银子!”
“我哪有!”我嗫嚅,“云意只是不愿欠公子这个人情。我与公子素昧平生,第一次照面,就得了公子好大一个面子。云意小小女子,怎么还公子还是个问题。”
“知道夫人你性子要强。”他眉目疏朗,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