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为惊异——是大理寺少卿江懋远?
原来妙筝说的“江家”,就是他家?江懋远的嫡长女江琬之和卫诚逸定的亲?方才听那青衣小厮说“二小姐”,想必这就是江家嫡出二女江岫玉?
少女眉眼如月牙弯弯,脸庞圆润如银月,红艳如娇桃盈蕊,宜喜宜嗔,很是讨喜。彼时处于上不了下不得的尴尬境地,有些窘迫,听闻父亲训,竟是嘻嘻笑出声来:“父亲……父亲别恼!我不过出来转转,父亲就派人追我,我慌不择路,所以——”
江懋远怒目而视,“所以这就是吊在楼上跟荡秋千似的的理由?!”
她着了急,“爹爹,快先放我下来!”
江懋远一扫袖别过头去,哼哼道:“你自己惹的祸,自己下来!”
江岫玉半挂在二三楼之间,即使有人上去解绳,也不好保证会不会摔下来伤个筋骨断个腿什么的。是故人人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才好。她赌气地“哼一声”,开始攒蹙着绣履足尖,轻轻往下蹭着磨着,奈何伸长了脚杆子亦是点不到木栏杆,处境不上不下,十分尴尬。这才抬起头讪讪对着父亲一笑,“爹爹,我下不来啊……”
江懋远为人清正,一向不苟言笑,闻声登时老不大自在地怒视她一眼,掩饰着窘迫来回踱了几步,见周遭已有妇人掩口而笑。又大骂道,“你、你……你这是要臊死我?!”
我暗暗摇了摇头,轻抛出云袖上的厚重披帛,暗施莲术,纠结紧那绳结,紧缠住那打了松结的绸口,绕了个弯一拉,绸缎便轻飘飘松开。我一个眼疾,迅疾抛出广袖去接,以宽大的云锦缠住她的身子,轻缓稳当拉动。来不及等众人惊叫出声,身着银绣白衣的少女便如一只轻盈小银雀,就着我的长袍款款曳地。
几乎都是惊得呆了,犹如时空冻结,冰霜凝固般静默。花娘还坐在地上扶额,见之张大了口,半天说不出声。江岫玉半躺半坐在地,愣愣怔怔地望着我。
我也懒得解释,掉头就走。
麻烦!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世俗人!
我心里头着急,脾气也就格外暴躁。
“姑娘等等。”
江岫玉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一抓抓住我的手腕,见了我一笑,做了个男子的揖道,“多谢姐姐相救!姐姐便是舒夫人了吧!我叫江岫玉。”她说罢便喜笑着来拉我的手,“初见姐姐便觉可喜,看来是有缘分在里边的!”
“二小姐不必道谢了。”我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头却如热锅上熬,喉咙里含着一块炭似的焦灼——我真的很想找到他,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我的江小姐呀!你舒姐姐我着急着啊!你就别添乱了!快点放开我的手让我走吧!
面上不能表露,面上不能表露,舒云意,你是最酷的。可是——刚才在妙筝面前失态了,她会不会乱想乱猜?
等等,乱猜什么?猜我干嘛这么着急要见他?
我在做什么?
我疯啦?
自己都糊涂了。只能含糊其辞道,“妹妹有礼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彼时正好江懋远步来,对着我微微一见礼。“阿爹!”江岫玉眉开眼笑。江懋远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我微笑回了一礼,“云意见过江大人,还未向大人道谢。叶家得以平反也得靠大人明察秋毫。”
江懋远点首,“舒夫人言重。今日多亏了夫人,小女还不算太丢人。在下教女无方,叫夫人见笑了。若有空时不妨来江邸小坐。”
我笑。躬了身算作恭送。他说罢,亦回了一揖,甩袖转身而去,回头对着江岫玉拉下脸来,“愣着干什么,和舒夫人见了礼,还不快跟上回府?!”
“知道啦知道啦!”她的樱桃檀口赌气似的向上一翘,转头看向我,“岫玉先走啦,谢谢姐姐救命之恩,改日亲自到访清雅堂!”话音才落便抽身犹如一只莺儿飞着去追逐父亲,仰头冲着父亲喜笑着拽着江懋远的胳膊摇来摇去,好声言劝“父亲莫生气”。
众人乐得倾倒,议论几句便也散了,花娘由一众女儿拥着涌入满庭芳,也回归了宁静。我却良久伫立,怅然若失地望着江家父女远去的背影。恍惚。
作为父王母后唯一的女儿,又有两个哥哥,在千宠万爱中长大。若爹爹还在,想必我也会和岫玉一样,拉着父亲撒娇吧?
母亲严厉,父亲则平和,自小便娇惯着我。一回他和族中长老商讨灵器之事,我偷偷摸到前殿去偷听,事后他知道了,我以为他会像母亲那样骂我。谁知他非但不做训斥,反而笑眯眯带着我去买好吃的。我记得他给我买了冰梨膏,我吃的肚儿溜圆,连晚膳也用不下。我母后晓得了,怒气冲冲,劈头盖脸就把我教训了一顿。爹爹连忙笑着替我求情。
娘亲一向最听父亲的话,这回却是真恼了:“你就惯着她吧!不成器的蹄子!”
爹爹不怒反笑,“女儿就是用来宠的啊。”
在狐族儿郎面前,他无疑是胸有丘壑的英主,可一碰到我娘,就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那样好说话,那样体贴入微。
后来还是二哥哥笑着好言相劝,大哥哥把我护着,才阻止父母亲没有因为我的“教育问题”吵着吵着就打起了架。
想到这儿,鼻子酸的很。心下仿佛被人狠掐一把,掐得泪意朦胧,心头抽搐。
我居然,居然还对云鹤抱有幻想。居然还贪恋他的怀抱和那一抹合欢的清香。我是真蠢。我最应该做的,就是去杀了他。
我恨得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