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明明灭灭的烛火发出一声轻响,银杏将灯笼挂上,而后进屋,而夜怜心此时正合衣坐在床上,手里捧着本书,却一直停留在最初翻开的那一页上,并未翻动过。
“公主,不早了,不如早些歇下吧。”银杏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不禁劝道。
夜怜心微张了张唇,吐出一口浅浅的气息,“几更了。”
银杏答:“三更天了。”
“走吧,去松露苑。”夜怜心将书“啪”地轻轻一声合上,而后掀开锦被,踩了绣鞋,便下了床。
银杏忙拿了架子上的披风给夜怜心披上,一边替其系上带子,一边觑着夜怜心微微憔悴疲惫的脸色,不免担忧,“公主这么晚了还去殿下那?不安寝吗?”
“皇兄也没睡,放心吧。”夜怜心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而后拢了拢头发,迈出屋门。
松露苑。
阿孝正笔直地站在夜无澜住的屋子的门口,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远远地见银杏提着灯笼,领着夜怜心走来,不禁眉梢一抬,颇有几分古怪地动了动眉毛——
公主居然这个时辰了还没睡?
但是当夜怜心走近了,阿孝还是忙换上恭敬之色,礼数周全地行礼问安。
淡淡颔首,夜怜心看了眼一片漆黑的屋子,不禁问,“皇兄还没回?”
“殿下他……”睡下了,这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开口,阿孝便面色一僵,不敢置信地抬眸看着夜怜心,仿佛对方说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似的,张了张口,面色古怪。
夜怜心也不为难他,只叹了声,“你不必隐瞒,本宫知道他出去了,看你的样子,看来是还没有回。”
她笃定的语气,叫阿孝一时说实话也不好不说实话也不好,只能尴尬地垂首而立,心底打鼓。
“咻——”
未几,破空声响起,阿孝耳尖一动,便目光一亮地望向墙那边,夜怜心似有所感,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几道黑影依次从墙上跃下,带着扑面而来的,浓重的血腥气。
夜怜心只是嗅到这血腥气便抬手微掩鼻,眉心一蹙,下一瞬,便见为首的,戴着的男子身穿黑色的斗篷,带着一群黑衣人一步一步走来。
那锦靴踩在地上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凌厉气息。
银杏似乎吓到了,掩唇低低叫了声,立即引来夜无澜一个淡淡的眼神,只是片刻便移开,视线落在正神色微妙地望着他的夜怜心身上。
“你怎么还没睡?”他摘下了面具,面上有几分还未褪去的杀伐之气,只眉眼微蹙,带着几分不悦,问夜怜心。
没有好奇“你怎么在这里”,而是觉得她这么晚还不睡不像话。
夜怜心极少看到这样的夜无澜的,就是前世,其实除了最后死别前,她都是没有见过他这样的杀伐冷凝,一身血腥,黑色的斗篷上还沾了粘稠的血渍。
没有往日里的半点温朗柔情。
但她知道,这才是最真实的他,就像是双生,白天伪装的他有多温暖温柔,夜里真实的他便有多冷酷嗜血。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听到心口微微跳动的心跳声,视线却一移,落在了夜无澜身后,一黑衣人扛着的少年。
瞳孔微缩了缩,她双手握紧了披风两侧,有些不自然地问了句,“你没受伤吧?”
但是眼里的关切却是真切的。
夜无澜只摇了下头,而后便对身后的属下吩咐,“将他带下去,疗伤好生看护,醒了再通禀我。”
“是。”
黑衣人扛着浑身染血的少年几个点地便离去,其余人也隐匿于暗处,顷刻间,院内只剩下夜无澜,夜怜心以及他们各自的小厮宫女。
风吹得人面颊有些生凉,夜怜心呼吸很轻,眼眸清亮似看透一切般,忽而樱唇微启,“皇兄早就知道……水生就是那小二口中江湖上魔教少主,对不对?”
风吹过海棠花的香气萦绕鼻尖,还有浓重的血的味道。
在夜无澜讳莫如深的注视下,夜怜心吸了吸鼻子,有几分落寞地道,“我好像什么都帮不了皇兄……也不赞同皇兄的行事,但我是担心你……那些人都是人人畏惧的魔头,皇兄想要收为己用……只怕很难。”
她指尖有些麻,喉头微疼,彻夜不眠又吹凉风的滋味,自是不好受。
“傻丫头,皇兄自有分寸,不用担心。”夜无澜眸光一晃,最后唇角牵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上前轻轻抬手曲指点了点夜怜心的额头。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孩子……”
夜怜心微咬了下唇瓣,心中不禁感到一阵难过——
那个少年,或许醒来会以为皇兄是他的救命恩人,可是她却清醒得意识到,这一切或许,都是皇兄暗中推波助澜过的……
带她去看赛舟,笃定那名少年会赢,又给了他替家中老奶奶看病的银子,酒楼中打听城里发生的趣事,江湖魔教少主的下落……这一切的一切,目睹一桩桩一样样接连发生的她,总算是明白,他的目的了。
血冥宗是歪门邪道,是江湖上第一魔教,而水生,应该就是那个下落不明的前任魔教宗主遗落民间的遗孤。
皇兄想做什么,也可以猜得出来了,无非就是收服水生,再帮助他当上血冥宗的宗主,将血冥宗的势力收为己用。
“你很聪明。”夜无澜眸子里一瞬闪过杀机,这般了解他的又洞察一切的聪明,本不该留着的,可因为是夜怜心,他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