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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深夜,明玉宫依旧亮着灯火。
朱玉迈着小碎步打了帘子走进书房,走至正在临摹字帖的陈清婉跟前,附耳耳语了几句。
狼毫微微停滞,一块豆大的墨汁晕染开来,将只剩下最后一笔的“晞”字染开。
陈清婉眉梢一凝,胸口微微起伏,瞪了眼面带喜色的朱玉一眼。
原本以为主子会眉开眼笑的朱玉见状,不禁一怔,而后目光微微扫过陈清婉面前的字,便了悟,吓得忙跪下,面色一肃,“奴婢该死!”
娘娘不知从哪里得了成王爷的一幅字,直接当成字帖反复临摹,甚至于用起不顺手的狼毫。这会儿想来是刚习出眉目,便写了成王的名字,只是……被朱玉一打断,手微微停顿便晕染了。
陈清婉只是下意识地生气,但见朱玉这般惶恐地跪下,再看了眼那个已经辨不清的“晞”字,面容露出一丝无奈——
也许这就是命,哪怕她写出了这个字,也不能见天日。
索性将手中的狼毫扔在那白纸上,任由其晕染成一片墨黑。陈清婉面容稍霁,淡淡地开口,“起来吧。”
朱玉唇角抿了抿,心下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但没有表现出来,只低眉垂首地立着。
陈清婉哪里看不出自己婢女这点心思,但她也不点破什么。只拿了湿巾擦了擦洁白无瑕的手指。
而后轻笑了声,眉眼带了几分明亮,“有一句话说得好,站得越高,便摔得越重——现在,有一句形容她的,穿得越靓丽,落魄的时候越凄凉……”
低低笑了起来,陈清婉面容挂着讥讽又畅快的笑。
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杨宝儿。而朱玉方才附耳所说的便是杨宝儿在冷宫受到的“款待”一事。
一扫之前的低落,朱玉不禁眉眼都笑开,福身连连道喜,“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现在宫里除了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便是您独大了……”
独大?
陈清婉眼里一瞬闪过迷茫,是啊,独大,那也是在仰人鼻息下的独大。
若是曾经,她还会想着在解决了杨宝儿这个绊脚石之后,再与上头的皇后斗个你死我活……
可是现在,她得知杨宝儿在冷宫被欺负,一开始虽然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可很快,她便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除了她心中没有仰慕那个满宫女人眼中心里的香饽饽以外,她和杨宝儿又有什么不同?
她往上爬的时候,不也是踩着其他人。
她不是没有害过人,也不是没有见死不救。
一开始她还能安慰自己,因为她要活下去,她要光耀门楣,她要报仇……她要默默地关注着那个人。
可现在回想自己做过的事,本质上与杨宝儿并没有多大的不同。
她说杨宝儿站的太高所以跌的太重,穿得太靓丽所以下场更凄凉狼狈。可这话不同样适用于她身上?
皇上不是无能之辈,皇后又是个厉害角色,帝后和睦,感情深厚,她再往上爬也只是一个皇贵妃——虽然之于她已经足够了。可皇上……
他能够将不爱的贵妃留在身边多年,却又能几句话将其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你,结束杨宝儿短暂的荣华。
又何尝不会有一日,拿她这个并不受宠的妃嫔开刀?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帝王,不论什么样的帝王,都是不允许有人觊觎和威胁到他的江山与皇位的。
杨氏一族太过壮大与嚣张,从今夜皇上与皇后的反应来看,她有种直觉,皇后收拾杨宝儿,皇上是知情的,且皇上目的不止于此。
那么很多事就可以推敲了。抛开杨氏一族,放眼望去,再也没有比她父亲,当朝丞相陈鼎更权势滔天,党羽众多了。假使有一日,杨家被削了爵,夺了权,皇上铲除了最有威胁的杨家之后……不就是她父亲陈鼎了吗。
越想便越心惊,同时遍体生寒。
她可以与皇后和睦相处且身处同一个阵营,表面上是因为她们有共同要对付的杨宝儿,可实际上,是她没有威胁到皇后,她也不想与皇后争宠——这点,至少在那次锦瑟亭见到皇上她行了礼便规规矩矩告退后可以发现,皇后从那之后,对她慢慢才算是放下芥蒂。
但她也清楚,皇后不需要联盟,她压根不在意自己这个盟友会不会反水。而杨宝儿不构成威胁了,她也就没有作用与价值了。
而皇后会因为皇上……对陈家女的自己,如何?
紧紧握了握手指,陈清婉面色忽青忽白。
朱玉瞧见了不禁不解,问,“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陈清婉心中百转千回,但面上显露不过几个眨眼的瞬间。
她回过神,却是正色地警告着对朱玉道,“本宫不才说过,站得越高摔得越狠吗?这些话,以后莫要让我再听到。”
说着,她有些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神情疲惫。
朱玉委委屈屈地低下了头,这回倒是老实了,唯唯诺诺地应了声,便抿着唇角,保持沉默。
“朱玉,”陈清婉这次却不打算叫朱玉心里头对自己有了芥蒂不满,她太懂贴身婢女的重要性和危险性了。于是她叹口气,抬手摸了摸朱玉的发顶,语重心长地安抚道,“傻丫头,这后宫如履薄冰,每走一步一个不慎都是万丈悬崖,你是看到了,今天杨宝儿的下场是怎样的?比起家世她不输于本宫,甚至因为杨家出了一个太后,她如虎添翼,将我压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