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程氏正在喝药,但见红姑面色复杂地附耳说了什么,程氏手微抖,一碗药洒了不少,深色的药汁滴在手腕上分外显眼。
小丫鬟忙拿了湿巾小心翼翼替她擦拭,而后退下。
这些日子的调养叫程氏原本苍白死气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加上她振作不少,好好用膳睡觉,身子倒是有见好。
红姑见她终于振作起来,高兴不已,但眼下这事却也是迫在眉睫,她忧愁地叹气,“夫人,您可不能不管管了!虽然皇上已经取消了今年的选秀,可是奴婢听相识的小厮说了,老爷可没有打消送旁支家的适龄女子进宫的打算!那徐姨娘更是巴不得咱们贵妃失宠,整天在国公爷耳边出馊主意,这不,后日,皇后娘娘召见京城贵妇,徐姨娘以夫人您身子不适为由,说是让她带着旁支的小姐进宫呢!”
闻言,程氏面容一冷,将药碗重重往身侧的桌上一搁,咬牙低骂,“徐氏这个贱人!没想到老爷明明知道她在我的饭菜中动手脚却还宠着她!”
说起这事,真真是气死程氏。
她那日被南院那人提醒了一句,说是小心自己的饭菜,而后便让红姑偷偷找了可靠的大夫去查,果然,大夫查到自己的饭菜中被人下了慢性的毒,时日一长,这毒便能叫她从起初的体虚无力到最后虚弱而死!
这般歹毒的心思,原以为老爷就算不念及夫妻感情,也不会再宠着那贱人。哪知道……也是那贱人有本事,只折了一个丫鬟,便将这事掀了过去。
老爷还是护着那个贱人的!
想到这,程氏眼里一片猩红,杨敬,是你对不起我在先的,休要怪我不念旧情!
“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杨家,只有我的宝儿才值得那最尊贵的荣誉!”程氏放在桌上的手倏地握紧,然后声音狠厉地道。
最后端起已经凉了的药,一鼓作气,灌了下去。
她不会这么轻易让徐氏得逞,她一定要振作起来,后日进宫,只能是她这个二品诰命在身的国公夫人!
“夫人,您能这样想,老奴就放心了!”红姑见程氏这般斗志昂扬,不禁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而此时的南边院子,破败的小院子里,撕心裂肺飞咳嗽声响起——
“咳咳咳咳——”床上惨白毫无血色的女子手捏着帕子掩在唇边,剧烈地咳嗽过后,气若游丝地瘫软在床上。
唯一的丫鬟只能干着急,“姨娘,奴婢还是替你请个大夫去吧!”
女子灰白的面上没有一丝哀色,声音沙哑得吓人,却仍旧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没事,我睡一觉便好,你先去弄点吃的过来。”
丫鬟视线落在女子深陷下去的眼窝,不禁抿紧了唇,眼里泪光闪烁,“可是姨娘您再这么咳下去会……”
会死的!
她话到嘴边却又觉这样不吉利,便捂住嘴,在女子的眼神示意下,不得不担忧地退下去。
“咳咳咳——”待丫鬟一走,床上原本神色无异的女子立即扶着床沿撕心裂肺地咳起来,手中帕子不慎掉落,她面色微微一变,立即以手捂住嘴,只听一声“噗哧”,再抬手,便是满手的血腥黏腻。
她失神地望着手心的鲜血,眼神微暗,唇角一丝血迹顺着脖子流下,她抿了抿唇,猩红的血将苍白的唇染上一抹嫣红。
“你时日无多了。”
这时,面前驻足一道阴影,幽幽传来女子妩媚悠扬却带着悲悯的声音。
女子身形微顿,神情一瞬变得恭敬,掀开被子,便直直跪下,“小姐,奴婢……”
“我说过,我早就不是你的小姐了,你也不是我的侍女。”女子一袭轻纱暖粉罗裙,绣鞋上绣着飞鸟锦鲤图案,声音娇媚似青烟又带了几分微嘲,“你的病药石无用,但我能给你续命。你要吗?”
“锦绣活着已经没有念头了,有生之年……还可以再见到小姐,锦绣已经很开心了,不敢再奢求其他……”女子长发散着,跪在地上,骨瘦如柴的模样叫站在她面前的女子微沉默。
良久,只听神秘女子声音带了一丝叹息,“随你。任务完成后,你有什么愿望……尽管说。”
唤作锦绣的女子闻言双眸一红,重病都没能叫她红眼的人,此时听到这话竟是泣不成声,许久,她似是怕女子不耐,忙哽咽着道,“锦绣,只希望小姐可以好好的……还有,待锦绣死后,希望小姐可以将锦绣火葬,骨灰撒在离云国最近的地方……这样,风起了,锦绣就可以回去了……”
女子脚步一动,背着外面的光,看不清面容,转了身,声音很轻,“好。”
见她要走,锦绣忙低声唤道,“小姐!”
女子脚步一顿,背对她,没有应,但也没有动作,似在等她开口。
锦绣咬着唇,声音带着悲伤和欣慰,“小姐,能不能再求您最后一件事——”
女子声音听不清情绪,“说。”
“锦绣有今天都是罪有应得……但锦绣身边那个丫鬟是无辜的,求小姐在锦绣走后,能看在锦绣的面上,将那丫头带出府去,让她走得远远的……”
锦绣说完,便双手撑地,重重给女子磕了一头。
女子轻笑一声,说不出是讽刺多一点还是悲凉多一点,望着窗台迎风生长的一株仙人掌,眼眸飞快闪过一丝情绪,又沉淀为深沉无际的荒凉。
“好。”
她没有回头看一眼形容枯槁的锦绣,缓缓迈了一步,踏过门槛,幽幽离去。
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