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晕黄的光与外面白晃晃的光亮到底不同,陈贵妃有那么一瞬眼前是模糊的,只瞧见一个泛白的剪影,但又瞧见了耀眼的红。
然后视线清晰,面前的少女背后的澄亮的白昼,而她一袭红衣就像是一轮明日,熠熠生辉,光芒万丈。
刺眼。
她微不可闻地眨了下眼睛,而后很快恢复从容,将毛笔轻轻搁下,起身笑意盈盈道,“长乐怎么突然过来了?”语气里的熟稔显而易见。
这宫里,云皇唤云玖九儿、小九,妃嫔不是跟着宫人一道唤她九公主便是长乐公主,而陈贵妃却是极少数里头,虽不像云皇那般亲昵,却也不似他人那般恭敬地唤她一声“长乐”。
而陈贵妃此时,语气神态全然像是一位疼爱晚辈的长辈般,大方温柔。
云玖微不可闻地翕了翕鼻翼,然后不等陈贵妃过来拉她手便似料到般,将手拢进宽大的袖中。
“听说贵妃娘娘昨夜劳累,便想着来看看,不想打搅了贵妃习字。”云玖面容带着少女的娇艳和俏丽,眉眼慵懒,唇角微卷,语气也没问题。
但就是叫心细如尘的陈贵妃一瞬觉得哪里不对。
笑容微顿,陈贵妃不动声色地将伸出的手收回,像是没发生过一样,面色温柔地笑道,“长乐有心了。为陛下分忧,是本宫分内之事。你能来看我,就是极好的,哪里会打搅?喜鹊,还不给公主上茶。”
“不必了。”云玖抬手,而后对着门口的宫女道,“都出去候着吧,本宫与贵妃娘娘有一些私话要聊。”然后看向长袖,后者颔首,反手关上门,直接像一座门神似的守在那了。
陈贵妃眉梢笼了一层云雾,原本含笑的脸上有一丝丝的僵硬,看向转身便朝一旁的椅子坐下的云玖,保持温和地问道,“长乐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云玖闻言眉梢都不抬一下,只故作无聊地东瞅瞅西瞧瞧,但即使这样的举动叫她做来都理所当然地像是在巡视自己的地盘。
“贵妃信佛?”
没有回答陈贵妃之前的话,而是状似不解地看向书桌上那一沓佛经,黑亮澄澈的水眸看向陈贵妃。
陈贵妃心中当即就有些不喜,她在云玖面前不卑不亢,但好歹是长辈,温和宠溺的态度很明显了,但是云玖……不叫一声母妃便罢了,倨傲的小姑娘她早就领教过。只是陈贵妃念及自己除了一开始称了声“本宫”,后面就都是以“我”来称,这丫头,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当真,有些不知礼数了。
她哪里知道,云皇在云玖面前都是“我”来“我”去的,早就习惯了。
心里不舒坦,面上却笑得愈发亲切,甚至陈贵妃亲自给云玖斟了一盏茶,而后在一侧坐下。
面上恰时地表现出一丝哀伤,“说来也是遗憾,本宫想到荣贵人肚子里那个孩子……心里难受得一夜难眠,今早便想着,也不能为那孩子做什么了,就抄写一些佛经,找个高僧超度下,但愿那孩子可以早登极乐……”说着她眼眶一红,拿起帕子轻轻拭了拭。
为了平日里和自己作对的妃嫔,昨夜是妆容未整地跑去处理后事,又是一夜未眠,大清早还感伤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亲自抄写经文超度。
陈贵妃不愧是宫里最得人心,又深得圣心的贤妃。
云玖微垂了眼眸,剪羽似的长睫扇了扇,在眼睑下投下一方剪影,如画的眉眼顿时显得有几分深不可测,猜不出她此时在想些什么。
陈贵妃收起帕子,状似不经意地看过来,面上带了一丝疑惑,“好了,不说这些伤心事。长乐不是有私话想聊吗?”
一副担忧她,愿意侧耳聆听,分忧的样子。
云玖只抬眸看了她一眼便假借端茶的动作将视线收回,语气淡淡地道,“没什么,长乐就是有几点不解之处,想找贵妃商量罢了。”
她漫不经心提不起兴致的模样倒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事,陈贵妃一愣,心里蓦地松了口气,适才面上的笑容再度如花颜,“但说无妨。”
“本宫听闻,荣贵人身边的那位大宫女畏罪自杀,可有此事?”云玖放下茶盏,杯底落在楠木桌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响声,随着她话落,更像是敲在人心上的一声。、
陈贵妃眉梢微敛,面上渐渐多了一分阴霾,“恩,确有此事,那宫女和荣贵人做出如此,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虽认罪,却难逃一死。不想,她竟畏罪自尽……”
呵。
“畏罪自尽?”云玖突然嗤笑一声,嘲弄地抚了抚鬓角,“贵妃不觉得此事有蹊跷么?”
陈贵妃一惊,“蹊跷?”
云玖直视她惊讶不似作伪的神情,慢慢勾唇笑道,“是啊,本宫查过,麝香这样的禁药,不是从太医院流出去的,正是那位大宫女从宫外的医馆带进宫。那么,一个能亲自将麝香带回宫的宫女,又怎么会错将麝香当成安神香呢?”
她咬重“亲自”和“错”,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贵妃,后者面色微紧,她却全然不觉般地接着道,“贵妃不必怀疑,此事本宫可是人证物证聚在,那位帮助储秀宫大宫女私自买卖麝香的,不巧,正是那名宫女在宫外的相好。”
“哐当——”
陈贵妃手微微一颤,袖子便将自己面前的茶盏打翻在地,她吓得起身后退了一步,茶水却还是溅了她一身,她面色微白,看向云玖,“本宫一时失态,岂有此理!这宫女原来是故意为之,陛下和本宫……居然都被她蒙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