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思缓慢而僵硬地转过头去。
那是琅琊。
他的神情平静得出奇,仿佛只是处在再平常不过地点,询问最普通的一句话。
——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如同秃鹫的冷眼旁观,如同蟒蛇张开了血盆大口,等待猎物的放弃挣扎。
慕思的指甲几乎扎出了血。她的牙齿打着寒战,喉咙被艰难地哽住。
半晌,她抬起手臂,指向那台盛放着躯体的机器,嘶哑的声音从她口中吐出:“……这是什么?”
“你知道的,不是吗?”琅琊朝她走了过来,不急不缓,语调出奇的温柔。
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加令人恐惧。
“这是你,慕思。”冷调的灯光在他的睫毛下方落下一片阴影,他的腔调像是带着毒|药的羽毛,让慕思感觉到窒息。
“你不属于这里,所以无法长久的生存下去。怎样才能保证你的绝对安全呢?我一直在发愁这件事情。”
“没有绝对安全的办法。”慕思朝后退了一步,抵着养生仪器冰凉的舱壁:“让我回到我来的地方去,那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的手指扎破了手心,却还是尽可能与琅琊直视,目光丝毫不退却。这个场景与当初她被龙将在沙棘地逼迫时是何其相似,但是再也没有服务器001号能够拯救她。
“可是我无法让你离开啊。”琅琊靠近了慕思,依旧是最温柔的情人,对她的警戒恍若不觉。冰凉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你说过爱我的……今天说过,昨天说过,前天也说过。”
“你拥抱我……亲吻我,难道都是违心的吗?”
“不能这么狠心抛下我啊,慕思。你怎么能对我不负责任?”
慕思宁愿看到他狂躁,质问,愤怒。琅琊越是这样轻若无物,慕思越发觉得他已然疯狂得彻底。
她感觉内脏都搅成一团,咽下喉咙中的苦涩问道:“那么你制造另外一个我,又想要做什么?”
她究竟为什么会失忆?和这具躯体在一起,究竟是谁取代谁?!
琅琊仿佛读出了她的想法:“她不会取代你……而是成为你。”
他隔着玻璃罩描摹着实验体的眉眼,温情无比:“这是我特意为你制造的躯体。精致,健康,有活力。只要把你的思维移植到上面……你就再也不会消失了。”
慕思胃里一阵翻涌,她的心脏开始痉挛,痛苦地半蹲下去。琅琊想要扶起她,慕思却猛然退到墙边,冷冷说道:“你真让我恶心。”
用游戏中的物质制造的躯体,自然也离不开游戏世界。把她的思维转移上去,让她整个人都属于琅琊——
这和玩具有什么区别?!
慕思原本的身体呢?不用想也知道逃不过被毁坏或者冷藏的命运。
反正总会腐朽的——只有被琅琊留下的才会永恒。
琅琊皱着眉:“慕思……”
“别叫我的名字!”慕思大声嘶喊道:“你tm让我恶心!”
这具咒骂终于彻底撕开了琅琊那副温情的面具,他的瞳孔泛出血红色,如同鲜血溢出,面目狰狞。
“你不该骂我,慕思。”
“这段时间难道你不幸福吗?你和我在一起明明是快乐的!你爱我、喜欢和我在一起!我有什么错?只是想永远这样下去而已!”
他的头发转变成银色,肤色苍白如同恶鬼。封闭的空间里凭空刮起剧烈的风,灯光明灭,如同阴暗的牢笼。
“可是那是假的。”慕思看着他愤怒,看着他癫狂,最后吐露出一句叹息。
当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琅琊还用那种温柔的面具哄弄她的时候,慕思只觉得可怕。可是当琅琊将自己的恐惧、怨怒展露的时候,慕思却觉得他可怜。
而这种可怜,正是慕思造成的。她造成了琅琊的悲剧,也造成了自己的悲剧。当初的黄粱梦一晌欢,到头来不过是互相折磨。
“当初是我的错。”慕思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那里已经看不到腕带辅助器,徒留一点温热的意味。
她缓慢而干涩地说道:“我明明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还借助在游戏里的优势去撩拨你。在那种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不会对你负责,却只想着一时快活,还不知悔改地继续错下去。”
慕思扶着墙壁站起来。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在这一刻有了超脱的勇气:“但我私心觉得这罪不至死,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不能原谅的话……”
她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那枚从囧囧商城购买的、号称全副本通用、无法掉落的匕首。
刀刃锋利,用力往墙壁扎去!
一枚匕首当然不可能划开钢铁墙壁。但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只是一种意愿而已。
琅琊的确控制住了游戏系统,但是在系统设置的最初,是以玩家为主——
慕思也是游戏世界的主人。
伴随着她的动作,这间空旷坚固的实验室开始崩塌,就像数据建模的碎裂,被踢了一脚的拼图。钢铁墙壁破了个大洞,下面是无尽的白色深渊。
“对不起……我真的爱你。”慕思站在深渊的边缘,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解脱。
她的身躯轻飘飘地往后一仰,仿佛雨水从云端滑落:“但是我更爱自己。”
来不及,根本来不及。
慕思的速度出奇的快,从她拿出匕首的瞬间琅琊就做出反应,却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捉到。
他望着慕思坠落的深渊,缓缓的落下眼泪,低哑地抽泣,最后发出哀嚎般的声响。整栋大楼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