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李玉是个会办差的,这一路进来都是躬实了身子,绝不抬头,更别提用眼睛瞄向床榻这边来了。
婉兮这才悄然松一口气,忍不住扬声:“李谙达,劳烦留几盏灯。灯火上的规矩我明白,我会小心替皇上守着那灯火,定不叫它走水就是了,李谙达安心。”
李玉略作沉吟,随即便深深躬身,绝对避开目光,含笑答:“嗻。”
从李玉这一声儿从心眼儿里扎实发出的应诺之声,婉兮便已知自己的身份从这儿起,又不同了撄。
她有些不好意思,轻咬了咬唇:“多谢谙达。”还想说什么,却终是忍下了。
李玉留下两对灯烛,调好了避风挡,这才含笑告退而出。
那两对烛台俱是银鎏金镂雕的,一对是松间仙鹤伴山泉的立体纹样儿,一对则是喜鹊登梅头顶红日的纹样儿。
婉兮瞟着那纹样儿,就知道是李玉故意留的偿。
那松间仙鹤的,是应着皇帝今儿的万寿,寓意长久;而喜鹊登梅便是“喜上眉(梅)梢”。两对烛台加起来,寓意便又是“欢喜长久”之意。
正是她以小又、小寸的名儿,从四爷那儿希求的。
婉兮缩回被窝卷儿,羞红了脸瞟皇帝一眼。
皇帝闭着眼回味,耐着性子等着她折腾完。这才睁开眼问:“……不用你开口。明儿,爷替你赏他。”
婉兮便一声欢叫,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皇帝的脖子:“爷怎么能猜中?”
今儿得李玉如此,她必定该谢的。可是她一来家什都还在皇后帐内,二来她本也囊中羞涩。李玉是跟在皇上身边儿的人,寻常去六宫回话,那些主位们的打赏都是头一份儿的,什么没见过。婉兮当真赏不起。
她方才便想着跟四爷借点儿银子,不想他早都明白了。
皇帝轻哼一声:“他是爷身边儿的奴才,他能怎么办事,爷最清楚。”
他眯了眼,抬手轻撩她松散了的鬓发,享受她丝滑秀发穿过指缝儿的感觉:“……爷自会赏他,不只为你,也为爷自己。他能讨你欢喜,那爷就也欢喜。”
婉兮依偎在皇帝颈边,“奴才谢爷。”
他手指小心地沿着她后颈滑下,指尖轻巧,着意避开她脊背的伤。
“为何要留着灯烛,嗯?不怕羞了?”
当然怕羞,这一刻她全身都要红透了。
可是她却还是勇敢仰起头,凝望住他:“我想看着爷。”
“嗯?”
他微微一讶,随即便也懂了,忍不住收紧手臂,将她圈紧在怀里:“爷也喜欢这样,爷也想看着你,一直看着你。”
这样一个重要的夜晚,这样一个彼此确定心意的时刻,如何能不亲眼看清他的神色、他眼中的情意?然后深深绵绵地刻印进心底,成为这一生最重要的珍宝之一。
若是灭了灯烛,虽则能挡住害羞,可是却又如何能清晰明白地留下这些记忆去?
在羞涩与记忆之间,她宁肯拼着去克服自己的害羞,也要将这一切都好好地记住。
宫墙之内,时光不易。也许未来还有多少时候,需要倚靠着今晚这样的记忆来取暖呢。
她想得远了,眼神微微一宕,却遭他轻轻一掌拍下来:“不许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