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守月姥姥带着那物事就要走出门去了,惇妃一边在疼痛里翻滚挣扎,一边还是咬牙嘶吼道,“站下!”
守月姥姥回转来,轻声道,“实则……惇妃主子,奴才斗胆劝主子服下些蜂蜜去。主子已是折腾了这好几天,什么样的身子骨也受不了啊;用了点蜂蜜,一来补身子,二来也滋润,能叫皇嗣早些降生下来。”
惇妃死死咬牙,“去,交给太医,叫他们查看!”
守月姥姥道,“已是查看过了。此时惇妃主子临盆,外头送进来的一应东西都必须得先经过当值太医的手。若不经太医们查看,这东西也送不进来,奴才们更不敢直接端到惇妃主子面前来啊~”
观岚见状,上前轻声与惇妃道,“奴才忖着,那皇贵妃也不至于在这会子还能动什么手脚去。凭她的地位,她若是有此心,自然该动手就早动手了。”
惇妃紧咬牙关哼哼着,良久却又撇开话题去,“皇上呢?皇上来了么?”
观岚赶紧道,“主子,这毕竟是大过年的。正月初一皇上要四处拈香拜神,还要太和殿朝贺、乾清宫家宴;正月初二,皇上奉皇太后到漱芳斋大戏台看戏,在后殿‘金昭玉粹’侍膳,晚上又是重华宫家宴……”
惇妃死死咬牙,用疼痛来抵抗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那明天呢,正月初三呢?”
观岚为难地道,“明天皇上要赴紫光阁,赐蒙古王公台吉、及回部郡王等宴;之后还要到乾清宫昭仁殿,赐内廷翰林茶宴,并以‘天禄琳琅为题联句……”
惇妃紧闭双眼,恨恨点头,“我明白了,总归他还是不能来!他忙,忙到时隔十年再有的孩子,他也没空来看!”
观岚跟守月姥姥对视一眼,只好小心翼翼再劝,“主子临盆,终究是血光之事。又恰是在正月里,皇上总归不便过来呢……”
惇妃用力呼吸,半晌才咬牙道,“我自己熬着这寂寞倒还罢了,总归我已习惯了那寂寞去——我乾隆二十八年入宫,到去年才得了皇恩,中间我整整寂寞了十一年去啊。我都熬过来了!”
“可是,我的孩子不能再这样……我可以自己寂寞,却看不得我的孩子再被皇上冷落……”
惇妃猛然回头,盯着守月姥姥手里的那瓶蜂蜜。
“皇贵妃,她进宫之前,她阿玛清泰是做饽饽的内管领……清泰手里便是管着那些蜜户的,是不是?!”
观岚想了想,“做饽饽必定要用蜂蜜……那他手下必定有蜜户,向内廷供奉蜂蜜。”终究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观岚也知之不清。
惇妃却是知道的,因为她阿玛的年岁大,又是多年在内务府为官,这些事都在记忆里。
阿玛说过,皇贵妃所用的这青桂蜜尤其特殊,不是哪家蜜户进贡的青桂蜜都能进皇贵妃宫里;仿佛是皇贵妃所用的这青桂蜜只出在她自己母家的一棵树上。甚或内务府老人儿有私下传说的,都说皇上跟皇贵妃的结缘,便是在当年的花田里。
惇妃便点点头,“好,将那蜜给我拿来!”
正月初三日,在比足月的产期晚了四天之后,惇妃疼痛了多日,终于诞下一位小公主。
按序齿,为十公主。
时机亦是巧合,连守月姥姥都说,怕当真就是那青桂蜜起了效用,叫惇妃恢复体力,加速了产程去。要不再那么折腾下去,后果都难以设想了。
惇妃虽说不爱听,却也静静听着,忍住了不快。
她甚至还吩咐观岚,叫观岚亲自去给皇贵妃磕头,替她和小公主谢皇贵妃的恩典。
观岚奉命而去,到养心殿后殿东耳房,跪在婉兮面前恭敬道,“……十公主都是托了皇贵妃主子的福,这才终于顺利降世。原本十公主晚了数日,迟迟不肯下临,就连守月姥姥和大夫们都说,十公主就是等着皇贵妃主子的恩典,向皇额娘撒娇呢~”
玉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婉兮倒是含笑听着,点了点头,“好。叫惇妃好生养着,你们也仔细伺候着十公主。待得小满月那日,我去看那孩子。”
观岚告退后,玉蝉叹口气,轻声道,“不管怎样,所幸惇妃诞下的是个公主。”
婉兮含笑点头,“……自坐胎那日,男脉女脉早已定论。高明医者,心下都可有数。”
玉蝉这才笑了,“主子早就知道她能生下来个什么,是不是?故此主子才没将惇妃此事放在心上——后宫多少人等着主子跟惇妃闹起来呢,结果主子这般云淡风轻,原来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婉兮垂首轻轻叹息一声,“不为旁的,就因为她也是汉姓女,我便不可能与她闹。不然,岂不是中了另一些人的下怀去?到时候儿终究损害的是咱们自己,更会连累到小十五、小十七他们去。”
更何况婉兮的位分和年岁在这儿放着呢,若当真要与惇妃斗,那就从一开始就是婉兮跌份儿了去。
玉蝉也是点头,“是啊,到时候有损的是汉姓女的名声,那正好又有人借此生事,又要说主子您如何如何了去……”
婉兮静静点头,“在这后宫里啊,想要斗其实容易;反倒是不斗,才是多年走过来之后,才能有的心得。”
玉蝉这才放下心来,上前帮婉兮将被子又掖了掖,“既如此,奴才可放心了。要不,奴才心下都替主子鸣不平去了。”
当晚,虽说皇帝过年诸事繁忙,可是婉兮就住在养心殿里,皇帝随时只需几步就能走过来,故此两人自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