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起銮后,婉兮极快平复下来,与语琴一起,二人专心一志地只为小十五种痘之事筹备。
除此之外,这天下其它所有的事儿,都可暂且放在一边了。
二月二十三日,圆明园司房首领太监陈义卿,带领彩子匠和搭坊人等,至“天然图画”岛上,于五福堂前,以及“竹深荷静”,乃至东西游廊等各处,悬挂彩子、搭设彩坊,将整个“天然图画”又营造出一股子喜庆的气氛来。
这股子喜庆,倒不亚于过年的时候儿。
与此同时,圆明园打扫处的首领太监,也已带人将种痘所需的供桌、围屏、青毡、红毡等一应陈设用品,布置停当。
只等明日,小十五正式种痘了。
打扫布置完了,桂元亲自去回了婉兮和语琴。
两人挽着手,一同又踏上“天然图画”的小岛。
两人的手紧紧攥在一起,这已经不是姐妹情深之意,而是——互相扶持,互相的鼓励。
皆因,两人心下,谁敢说就妥帖了去?
在“天然图画”码头下船,一抬眼便看见这“天然图画”岛上处处张灯结彩,热闹极了,婉兮和语琴却没办法被这喜庆的气氛影响,两人却反倒更忍不住了心酸。
语琴就更是一垂首,泪珠儿便掉了下来。
“九儿你瞧啊,这次第,倒是与那年小鹿儿种痘的时候儿,一模一样去。”
婉兮也极力地忍住难过,抬眸定定凝视眼前的一切。
这里曾是她在圆明园里的寝宫,是皇上独赐给她居住的小岛,是这后海周遭九个小岛里观景最好的一处……可是因为小鹿儿的离去,她便连这里都无法居住下去。待得皇上将她挪进“天地一家春”去,她便是再踏足这岛上,心都是哆嗦的。
可是此时,陆姐姐已是因思念小鹿儿而泣不成声,她便怎么都不能再表现出半点的哀戚和担心来。
她只能冷静,只能笑。
婉兮便扶住语琴,轻声道,“姐姐看啊,这张灯结彩的模样儿,可有多喜庆?真好看啊,真喜庆,这是不是正是皇上所说的‘嘉庆’二字?”
听得婉兮如是说,语琴便也微微怔了怔,抬眸四望。
虽说还是落泪,却终究因这一愣怔,暂且从悲伤里抽身出来些儿了。
语琴举袖拭泪,“嗯。嘉者,吉庆、欢乐也。这眼前如此喜庆热闹,自是正和‘嘉庆’二字。”
婉兮含笑点头,“所以姐姐便别再落泪了。这样的嘉庆之时,咱们理应陪着圆子,笑对这一切。”
语琴便也是匆忙点头,“我明白的。我只是,只是……”
婉兮何尝不明白,语琴终究还是没能放下小鹿儿去。婉兮所诞育的两个皇子,都是交给陆姐姐抚养,可是小鹿儿却是在这里种痘而薨,再抬眼看见眼前这跟当年几乎一模一样的喜庆去,陆姐姐自终是担心,怕当年的一幕再度重演。
婉兮高高扬起了头,坚定道,“不会的!姐姐忘了,即便同是在这岛上,还是要在五福堂里种痘,可是小鹿儿走后,咱们啾啾不也是平安送圣了么?她们都是我生下来的孩子,啾啾还是女孩儿呢,圆子的体质本该比啾啾更好,咱们理应放心,圆子必定能平安顺遂!”
婉兮的坚定,终于也给了语琴力量。
语琴也是扼腕道,“你说得对,皇子本应该比公主身子骨儿更硬实!小七和啾啾也都是在这儿种痘的,俱都平安,小鹿儿和圆子本应该能更稳当的!——若不是被人所害,咱们小鹿儿必定没事!”
“那小鹿儿的离去,便不是天意!此时咱们只需帮圆子防住那起子小人,相信上天必定会护佑咱们圆子!”
婉兮深深吸气,抬眸望向高天,“皇上正月里,特地叫咱们重看了他当年的那份心愿,‘榑木初晖少海红’,皇上在那会子已是将自己立太子的心愿作为新春的祈愿,禀告给了上天。皇上是天子,相信天帝自会护佑。”
婉兮缓缓走到五福堂前,抬眸看五福堂窗外那株颀长秀雅的玉兰。
“况且……皇上他就在这儿啊。皇上他,这些年来一直一直都守护在这窗边儿啊。皇上便是每年二月都得谒陵去,便是不能每次都陪在孩子们身边儿,可是皇上却从没从孩子们身边儿远去——故此,虽说这五福堂里曾有过叫咱们伤心的过往,可那不是天意,更不是皇上的粗失,所以咱们不该再怕这儿,更不能因为过去的事儿,就不相信皇上了。”
婉兮说到这儿,也已是落下泪来,“姐姐你说,对不对?”
语琴看见婉兮落泪,心下既难过,又自责。
她连忙止住了自己的悲声,忙抽帕子来替婉兮拭泪。
“瞧我,这四十岁竟是白活了……你是两个孩子的亲娘,孩子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便是有幸抚养他们,可是我的心痛又如何与你相比去?”
“我这又何苦反倒惹你又难受起来?”
婉兮便也扯住了语琴的帕子,使劲儿地笑了出来,“姐姐不难受就好了。就当我方才是——苦肉计呢!”
“呸!”语琴无奈啐了婉兮一声儿,“你那哪里是苦肉计,你才是实打实地割肉之痛啊。”
婉兮忙抱住语琴,“我的好姐姐,咱们都不哭了,便也都别说这些了。咱们得替圆子查看周全喽,叫他明日挪过来种痘,便一切都是稳稳妥妥的。”
桂元瞧着婉兮和语琴两个落泪,也不敢说话,这会子好容易见两位主子破涕为笑,这便赶紧上前打千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