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断断续续,无力而又脆弱,却又像是苟延残喘中强行支撑着才问出了这么一句稍稍成形的话。
瑾黎神色微动,下意识止了步,目光深邃而又复杂的朝那扶着叶嫤的男子望去,眉头也跟着稍稍皱了起来。
叶嫤浑身发痛发紧,手臂处断骨的疼痛仍是极其剧烈,她紧咬着牙关,眉头紧锁,浑身抑制不住的发抖,连带姬宣这话入得耳里,她竟然也没有半点力气与精力来回他这话。
眼见她满目痛处,姬宣目光一颤,越发嘶哑的问:“叶嫤,你这是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叶嫤紧咬牙关,说不出话。
正待姬宣抱着她不死心的再要问话之际,瑾黎突然大步过来,极其自然的伸手将叶嫤从姬宣的怀中抱起,待姬宣下意识抬头望他之际,他满目复杂的垂眸迎上他的视线,低沉道:“此际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先离开此地再说。”
嗓音一落,浑然不顾姬宣反应便抱着叶嫤朝来路返回。
姬宣满目冷冽的凝着瑾黎的脊背,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纵是仇人相见,极想杀伐,奈何此际情况特殊,他也只能强行压下心神,努力的拖着残败不堪的身子摇摇晃晃的朝瑾黎跟去。
他走得极慢极慢,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便剧烈疼痛一次,他也只有咬紧牙关强行忍耐,一点一点的挪步往前。
此番也突然想起方才叶嫤也是紧咬牙关一言不发,满眼痛楚,想来,她方才定也是身受重伤,满身疼得说不出话,奈何他却关心则乱,竟还一股劲儿的问她哪里不适,也是疏忽。
待他终于行至那光火尽头之处的马车旁时,便见叶嫤早已被瑾黎安置在了马车内,而瑾黎则斜靠在马车旁,悠然自若的凝他,似在特意等他。
待他走近,车边的瑾黎才稍稍站直身子,目光朝他落来,那双漆黑的桃花眼里卷上了几许幽深之色,薄唇一启,“今夜多谢墨殇公子过来报信,才让我有机会及时救下叶姑娘。如今叶姑娘虽是脱险,但身上的伤却不容耽搁,我需及时带她回去,好生医治,是以墨殇公子,我便先告辞了。”
说完,便朝姬宣微微一笑,转身便要登上马车。
姬宣眉头一皱,低沉沉的唤,“瑾黎。”
瑾黎神色微动,下意识止步,回头过来望他。
姬宣咬了咬下唇,犹豫片刻,低沉道:“今夜叶姑娘拼死救我,若不亲眼看着她彻底脱险,我心难安。”
他这话说得委婉,内心真正之意则是想跟随瑾黎一道离开。
奈何这话一出,瑾黎则勾唇而笑,那双深邃的眼一直凝在他的脸上,似是已然将他的心思看透一般,“你如今究竟是担忧叶姑娘安危,还是只是为了找个落脚之地?”
他极其直白的拆穿。
姬宣面色微变,纵是极其抵触瑾黎这话,奈何他这话恰恰刺中了他的心口,让他一时之间难以启齿。
他虽担忧叶嫤的安危,但更多的,的确是想去叶嫤那里落脚。他如今已然得罪了公主,惨遭追杀,如今放眼这国都上下,已再无他姬宣的容身之地。
奈何心中累积着太多太多的愤怒与不甘,即便满身是伤,鲜血长流,却仍还是想拼命的活着!也只有真正的活着,才能有机会与时间与扭转一切,从而,东山再起。
这些思绪,全然在心中盘旋与起伏。
一时之间,姬宣神色幽远,并未回话。
瑾黎妖娆的面上再度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笑意,再度出声,“如今你与叶姑娘本是对立之人,你若想去叶姑娘那里落脚,别说叶姑娘不愿意,便是大昭帝王,也会将你扒一层皮。你可要记得,当初是你将叶姑娘掳来了大昭,你以为大昭帝王会轻易放过你?”
“我知晓。”姬宣稍稍回神过来,低哑应话。
瑾黎嗓音一挑,“你既是知晓,便好自为知的自行离开,莫要纠缠。当初你将我关在墨府地牢多年,却终究不曾杀我性命,也算是有所良心,既如此,此番临别之际,我也愿再提醒你一句:情深不寿。霓凰公主并非寻常女子,在她心里,权势利弊总是比围绕在她身边的男儿来得重要,无论是你墨殇,还是我瑾黎,都无法真正在她心里占据半许位置。只是我对她早已梦醒,及时收手,你若仍是执迷不悟,等待你的,定是比今日还要惨烈的下场。”
姬宣目光越发紧烈,袖袍中的双手抑制不住的发颤,“但公主是真心喜欢你!即便你几年前就‘死’了,但公主还是将你珍藏在心,这么多年来都从未忘记过你!瑾黎,你与我们不一样,你才是那个真正被公主放在心上的人,且这天下之中,谁都可以说公主绝情,但独独你没这资格!”
瑾黎眼角微挑,未料姬宣会如此激动。
只是心思辗转一番,便又彻底释怀。
他微微一笑,“你当真以为霓凰公主心系于我?”
姬宣冷斥一声,“难道不是?”
瑾黎轻笑出声,“是啊,她的确心系于我,心系得当初连我都被她迷了心智,以为她是有真心的,也有意真正接纳于她。只可惜,后来发生的所有事,都让我措手不及,甚至对她失望厌恶之至。也无论你信与不信,她的确是绝情之人,即便是对我,也足够绝情。”
他嗓音极其的云淡风轻,犹如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一般。
说着,目光也径直迎上姬宣的眼,面上的笑容越发深了半许,“她如今对我念念不忘,也只是愧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