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的惨剧还没有结束。
黄仙芝的大军撕下了伪善的面具,开始在城中大肆烧杀掳掠。
而此举自然也会激起无数百姓的不满。
只是他们再不满也不能做甚么,因为在黄仙芝的六十万大军面前,反抗也只会迎来更残虐的对待,让这种杀戮如同烈火烹油一般更加难以遏止。
更何况,长安城中的普通居民在面对强大的兵卒时,也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人再多也没用。
但怨气,还是在不断地积蓄之中。
有人在尚书省的大门上写了一首诗,以此嘲弄进入城中之后滥杀无辜的黄仙芝大军。
而在这首诗中,有这么几句。
“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舞伎歌姬尽暗捐,婴儿稚女皆生弃。……一夫跳跃上金阶,斜袒半肩欲相耻。牵衣不肯出朱门,红粉香脂刀下死。……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黄仙芝虽然是私盐贩子,但也是累试不第的读书人,他当然看的懂这几句诗的意思。
于是,黄仙芝大怒,将当时在尚书省的官员和守门的士兵,全都挖掉眼睛。
而后,他又在长安城中大肆搜捕能写诗的人,一连杀死三千多人。
甚至不会写诗、但识字的人,他也不想放过,全都押送到战场去干苦力。
……
楚歌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百感交集。
其实从他看到的场景来看,史书上对于这段内容的描写,多半是存在一些夸大的。
毕竟长安城有那么多百姓,会写诗的人应该不止三千,而且识字的人那么多,全都押送到战场去干苦力多多少少也有些不现实。
但黄仙芝确实因为这首诗而暴怒,因而抓了、杀了不少人,这确实发生了。
就像史书上记载黄仙芝用大石碾子碎骨杀人做军粮,这肯定是后世文人妖魔化黄仙芝而编出来的。因为只要下厨做过饭就会知道,把人直接碾碎之后也只会得到屎尿、内脏、骨头渣子的混合物,根本不可能入口。
吃人,也不是这么个吃法。
用大石碾子碎骨杀人做军粮是假的,但吃人却多半是真的。
或许史书上对黄仙芝的记载有许多后世文人的夸大和虚构,真实的黄仙芝并非史料记载中那样如妖魔一般狰狞恐怖,但种种恶行,估计也绝对不会少。
原因很简单,如果他真的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对百姓秋毫无犯,那么他不可能坐拥六十万大军却一败涂地。
有时候,人心向背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当年盛太祖虽然也是义军出身,却能够做到在那个年代很难做到的令行禁止,爱惜民力,不掳掠迫害百姓,也能知人善任,引得天下英雄纷纷前来投效。
若是黄仙芝也能做到,那么他即便被后世污名化,也顶多是污名化成盛太祖那个样子,而不至于变成一个除了混乱、暴虐之外一无是处的妖魔。
以上帝视角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楚歌的心中是复杂的。
作为一个现代人,楚歌当然对农民起义是抱有同情的。
因为他们都是被压迫阶层的可怜人,是在昏君佞臣的统治下,在被天灾打击之后活不下去的人,只能揭竿而起。
这个世道先不把他们当成人,他们才被迫变成了恶鬼。
可是,在看到他们的行为之后,楚歌却很难继续同情他们。
强者一怒,抽刀向更强者;弱者一怒,抽刀向更弱者。
如果说真正顺应大势的起义应该像是燎原的星火,那么黄仙芝的大军却更像是毫无怜悯、毫无目的的野火。
野火只顾着借风而起,焚烧一切,不管是好的、坏的、亮丽的、腐朽的,全都一把大火烧个干净。
而在风停了之后,野火便会熄灭,只留下一地锦绣焚成的灰烬。
从积极的角度来看,野火烧毁了旧的制度,给摇摇欲坠的腐朽王朝沉重一击;可从消极的角度来看,野火极大地破坏了当时的生产,在暴虐中却并没有建立起新的秩序,反而引发了更大的混乱。
从长安城内的这一幕就能看出来,黄仙芝,终究是不可能得到天下的。
野火,终归只是野火。
……
楚歌的视野从长安城中离开,一直向西。
陡然间跨越千山万水之后,他的视角追上了梁僖宗的车驾。
梁僖宗准备从长安出逃,直奔蜀中,一如当年安史之乱时的路线。
只是这次经过马嵬坡的时候,却没办法甩锅给女人了。
突然,一队人马在前方出现,拦住了梁僖宗的车驾。
梁僖宗被吓得魂不附体,只是看到前方战马上翻身而下的一名老臣,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陛下!臣等死罪!
“社稷至此皆是将相误国,请陛下斩臣以谢天下!”
梁僖宗赶忙上前,将这名老臣扶起:“郑卿,这又怎么会是你的过错呢?朕打算前往兴元(地名),诏令天下诸节度使收复京师,郑卿你是凤翔节度使,一定要守住各个战略要地,千万不要让贼军的势力再度扩大。”
这名老臣点头:“是,陛下!
“不过……此去兴元道路艰涩,难以行进,若是有突发事件,臣恐怕来不及奏报陛下。请陛下准许臣便宜从事,相机决断。”
梁僖宗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好!苟利宗社,任卿所行!”
至此,楚歌的视野终于快速下沉,来到了这位老臣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