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芦苇荡里大哭,身形变得很小,算上尾巴大概有个七尺,可这没了尾巴,自然就是五尺来去,眼拙一点,可能就估一个四尺。
原本金甲鳄王声音洪亮,一开口血雨腥风,一闭嘴江潮涌动,端的是威风。
可这光景,它在芦苇荡中叫起来就是“嘎嘎嘎嘎”,比鸭子都不如。
半夜里,血水流得太多,叫声也虚弱了起来,它拼尽气力,爬出了芦苇荡,上了江堤,顺着一处圩口找了个干爽的地方……继续哭。
老家是回不去了,只能在神州做个倒霉蛋、苦命鬼,如今金甲鳄王只想着自己这一死,魂魄能找个好地方投胎,下次决计不信臭猴子的话,老老实实做妖……
正哭着,金甲鳄王已经彻底的虚弱下去,就等着魂魄离体。
忽地,一个声音传来:“哎呀,这是哪家下的狠手,竟是将这猪婆儿的尾巴砍了。”
那声音很是苍老,大半夜本来就视线不好,金甲鳄王迷迷湖湖也瞧不出来,只知道是个拉着小车拄杖句偻的身影。
等那身影近了,才看清楚是个瘦小的老妇人,她腿脚不便,竹杖拉车,车里装着的,却是一些下等粗丝,再看她腰间系着围裙,脚上踩着破旧芒鞋,手指上全是裂纹,便知道是个操持漂洗粗丝的老女工。
金甲鳄王此刻是个小鼍龙模样,又流着眼泪,老妇人于心不忍,便缓缓蹲下,从怀里摸了一点米糕,这米糕可不是富裕人家的上等糯米,而是饭稻和着杂菜肉丁之类的干粮。
又干又硬,有些余钱的人家,断没有吃这等拉嗓子梗脖子的食物。
慢说老人家,就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吃起来只怕眼珠子都要鼓着。
然而老妇人却还是有些舍不得,但见金甲鳄王尾巴断了血流如注,她又见不得,连忙取了一些水,掰了一些米糕,在手心搅合成了湖湖,然后一点点喂给了快要神志不清的金甲鳄王嘴里。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只能重新投胎,可这光景,金甲鳄王感觉到嘴里似有一股暖流,那暖流,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也不是什么香火愿力,是它见识过却未尝过的“人瑞福气”。
人族百岁则称“人瑞”,妖魔未开灵智之前,诸如蛟龙蟒蚺,多有活过百岁的,再有龟类之寿,百岁更是稀松平常,所以寿数在妖魔眼中,并不算什么。
但人族特殊就特殊在这里,只要是寿数长的人类,又有几个没有灵智呢?
所以只要人族愿意修炼,“人仙”比比皆是,只因开慧很早,甚至有俗语言“三岁看八十”,也就是说,人族三岁的时候,就有了了不得的秉性智慧。
只这一点,甩开妖魔不知道多少。
所以,人族的“人瑞”,反而弥足珍贵那。
金甲鳄王略微恢复元气,挣扎了一下,想要张嘴将老妇人一口吞下,然而扭动起来的时候,却是宛若蚯引,只是原地扑腾,连腾空一寸都做不到。
“哎呀哎呀,莫急莫急,还有的,还有的……”
老妇人只当金甲鳄王饿极了,连忙又和了一些水,米糕又成了湖湖,缓缓地喂到它的嘴里。
只这一刻,金甲鳄王陡然双目一热,之前它的眼泪,都是冷的,然而此时,竟是两行热泪滑了下来。
它刚才的扑腾,分明是要吃掉这老妇人,可老妇人却并没有作他想,反而又喂了它一口救命的吃食。
当即金甲鳄王不再乱动,只是张着嘴巴,等着老妇人喂它。
不多时,因“人瑞福气”的滋养,金甲鳄王的尾巴骨,伤口虽然没有愈合,却是止住了血。
老妇人心善,就这么大半夜继续喂它。
金甲鳄王心中感叹,千言万语说不出来,它此刻已经瞧了出来,这百岁的老妇人,怕是白天去做漂洗的活计,是争抢不过别人的,河岸虽宽,可若是有个磕碰,只怕就要失足落水。
深更半夜,反倒是轻松一些。
至于为什么百岁老人会到这般田地,左邻右舍亲戚朋友为什么不帮衬一二,金甲鳄王却是没气力再去想。
“我少时丧父、中年丧夫、老来丧子,也没有几天活头啦……”
老妇人这一声温言感慨,让金甲鳄王顿时身躯一颤,它顿时明白,原来不是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不帮,而是老妇人已经不想再跟旁人打交道,见多了别处的一家团聚、其乐融融,只会徒增伤心。
“嘎嘎嘎嘎……”
金甲鳄王想要说话,结果自己改变面目之后,只能跟小鼍龙、猪婆儿一般发出鸭子叫声。
“能叫唤,兴许就能活了。”
给了最后的祝愿,老妇人将最后一点米糕湖湖喂到了金甲鳄王口中,然后拄杖起身,柔声道,“猪婆儿,要活下来噢……”
说罢,老妇人拉着小车,又是缓缓向前,到了宽敞的水栈处漂洗粗纱。
金甲鳄王见状,心中有感,便寻着老妇人的河畔小屋而去,寻了一会儿,便见小屋旁边就有坟冢,一个写着夫,一个写着子。
夫名洪甘来,想必这是“苦尽甘来”之意,只可惜已经亡故六十年,一甲子过去,也没见甘来。
子名洪长生,显然是想着儿子能够多福多寿,奈何也亡故四十年,四十年,转世投胎都是不惑之年。
金甲鳄王想着过往种种,又想到魏大象那惊人神通,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