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长歌久久没有开口,他视线下移,整个人呆滞在原地,就像被人点了穴一样。
他右边站着郭愠朗,直直挺立,目光瞬也不瞬地落在他脸上。他左边是一棵大树,树干上绑着成峙滔。成峙滔颓然坐着,低着头,看起来已筋疲力尽。
日薄西山,余晖渐渐从他们面庞上消失。晚风吹过,忽然转急……
“如果我们所救之人,日后却去害别人,你是救,还是不救?”风静之后,郭愠朗又问,“你娘问我的问题,由你来也解,自也可以。”
郭长歌缓缓转头看向他,“我们怎么能知道我们今日所救之人,日后会不会害别人?”
“不知道,你永远都无法知道,可你还是必须选择救,或是不救。”
“不论如何,我不会见死不救。”
“如果你后来发现,你所救之人,是成峙滔这样的人,又怎么办?”
“我……我会阻止他作恶。”
“如何阻止?”
“劝说。”
“那没用。”
“警告。”
“没那么简单。”
郭长歌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停顿片刻后道:“那……那就杀了他!”
“好,”郭愠朗笑了,“动手吧。”
“什么?”
“杀了他。”郭愠朗看向成峙滔,“他就在这里,你若想杀他,易如反掌。”
郭长歌也看向成峙滔,“他是你救的,应该由你来杀。”
“我当然可以杀了他,可是杀了他之后呢?”郭愠朗问。
“杀了他之后,一切就结束了。”郭长歌道。
“真的结束了吗?”
“自然结束了。”
郭愠朗笑着摇了摇头,“且不说他儿子一定会找我报仇,他手下也有不少忠心之人也定会来寻我的麻烦,那时我又该怎么办,将他们全都杀了吗,还是,以死来向他们谢罪?”
郭长歌无言以对。郭愠朗紧接着又道:“就算先不考虑冤冤相报之事,我杀了成峙滔后,难道以后就不会遇到第二个成峙滔么。杀了第二个,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只要你还心存善念,想着救人,就会陷入永远止境的循环之中。还有,那些年我在玉汝山庄,后来又独身一人在江湖中四处游历,见过了太多死有余辜的大奸大恶之人,可这些人毕竟还是人,他们大多也有亲友,有家人,我曾无数次面临杀与不杀的选择,可不管我如何选择,事后我总会为我的选择而后悔……但若有了幻心术,救人时就不再有后顾之忧,除恶时,杀人也不再是唯一有效的方式。长歌,想一想吧,改变人的记忆也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只要能将幻心术运用得当,这世上会少多少恶人,多少杀戮,多少悲惨的故事?”
郭愠朗说完,脸上带着略显兴奋的微笑,期待地看着郭长歌,等待着他的回应。郭长歌的支持对他无疑是极为重要的,因为他一直在想,儿子的支持,或许能让他忘记自己做过的恶事,也能让他夜里少做些噩梦。
郭长歌也在看着郭愠朗,他实在已被对方说动了,可在内心深处,他又觉得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妥。
“不能是你,绝不能。”成峙滔忽然说话了。
郭长歌回头看向他,问:“你说什么?”
“长歌,不必理会他的胡言乱语。”郭愠朗冷冷道。
“用幻心术来做好事,来惩奸除恶,自然很好,据我所知李七娘这么多年来就是这么做的。”成峙滔道。
“是么,那她为什么还未改变你的记忆?”郭愠朗道。
“那是因为李七娘比谁都清楚改变人记忆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所以她对幻心术心怀着敬畏,而你正缺少这份敬畏,这也是我不愿让你学到幻心术的原因之一。”成峙滔道。
“敬畏,你是说畏首畏尾,而不去发挥出幻心术真正的作用么?”郭愠朗道,“只让李七娘一人顾虑重重地使用幻心术,只能说是暴殄天物!”
“我只怕你会矫枉过正,造成更可怕的局面。”成峙滔立时回道,“因为在我看来,你可并没有什么自制力,至少比起李七娘来,你差得太远了。”
“自制力……”郭愠朗笑了,“难道你觉得我会忍不住用幻心术来作恶?”
成峙滔轻轻点了点头,同时郭愠朗不禁笑出了声,他是真心觉得可笑,因为在他看来,自己这么多年寻找幻心术,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就是想消除这世上的恶,又怎么可能反而来作恶呢。
“你在追寻幻心术的过程中,”成峙滔道,“已经做出了极大的恶事,谁又敢保证你得到幻心术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郭愠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怔了怔之后,恶狠狠地瞪着成峙滔。
成峙滔又接着道:“长歌,想必他还没有告诉你,他对古云儿做了什么。”
郭长歌一皱眉,猛地转头看向郭愠朗。郭愠朗道:“我必须那样做。长歌,你……”
“长歌你放心,你师父在最后关头救走了云儿,我想她一定能撑过去的。”成峙滔道。
郭长歌总算明白成峙滔为什么会带郭愠朗来找李七娘,明明郭愠朗说他没有伤害成乐……原来他伤害的,是另一个成峙滔所在乎的人。
郭长歌又看向成峙滔,问道:“他是怎么抓到古姨的?”
“我从山庄出发来这里时,云儿说她也想跟出来见识见识,我答应了。来这里时我是日夜兼程的,却发现云儿她受不了颠簸,路上常晕眩呕吐,于是我便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