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耳朵就贴着他说话的嘴,而且他已经说了一大堆,但凌飞雪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听懂——除了一开始那句令人生气的辱骂。
厉直本就狭长的双目只开着两条缝,眼皮消沉地耷拉着,嘴皮子倒是活跃,可全程都像说着梦话一样的含糊不清,让人很是好奇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或许只是些无意义的言语吧,凌飞雪心想。她轻松挣脱了他左臂的环抱,起身将他抱起,带他躺到了溪边平坦之处。
凌飞雪所想没错,厉直方才所说的确没有任何意义。在神志迷糊不清的情况下,将当下内心的想法通过不受控制的嘴巴说出,就算并非含糊不清、微若蚊呐,也一定缺字少句,前言不搭后语,其内容早已与真实的心声相去甚远。
停止说话后,厉直又闭上了眼睛,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凌飞雪在探过他鼻息放下心之后,不禁觉得奇怪,又不是中了毒或是患了什么重病,上吊被人救下之后怎么也会进入这种虚弱昏睡的状态。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他太累了。
从他又脏又破的衣衫和昨天吃东西时狼吞虎咽的样子来看,他这些天显然过得很不容易。身体上的磨难也就算了,凌飞雪很难想象一个人心里要经受怎样的压力和痛苦,才会想要去死。更难的是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跳河自杀还被人救起,经历过一次死亡恐惧的他还必须鼓起勇气去面对第二次……他的确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凌飞雪一直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看着他……不由红了脸。她将两手拍到双颊上,皮肤烫得像是在不断添着热水来保持水温的澡桶里泡了许久一样。心跳早已加快,她也早已习惯,可还是不禁奇怪,自己的身体怎么会对面前这个脏兮兮还满口脏话的男人产生这些教人难为情的反应。
她想起父亲,酒后,他有时会红着脸给她讲,当年她母亲是如何对他一见钟情,如何死皮赖脸地跟着他,让他很是苦恼,想甩也甩不开的。这时候,她母亲总会拿着扫把追着他揍,但却从来没有反驳过他的说辞,而且虽是在揍人,但脸上却洋溢着一种似乎是沉浸在过去美好回忆中的幸福微笑。
难道我对这个“死”人一见钟情了?
“不可能!”凌飞雪在心里自问,回答却是大声喊出来的。她的心忽然好乱,乱到全然没注意到厉直的双眼已经睁开,正用一种绝望的眼神盯着她看。
“为什么?”他问。
“不为什么,就是不可能!”回答之后,凌飞雪才注意到他。“厉……厉公子,你什么时候醒的。啊,我在自言自语,你别放在心上。”她红着脸解释。
“为什么?”他又问。
“什么?”她怔了怔。
他没有再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很快,有泪珠从眼隙挤出,他也随之抽泣起来。他已经彻底绝望,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想死都这么难。
一个大男人忽然在面前哭了,凌飞雪手足无措,只好伸手轻抚他的腹部。这是小时候肚子痛时,母亲安慰她的方式。
“你不是走了吗?”厉直睁开泪光莹然的双目,狠狠瞪向她,吓得她收回了手,“怎么又回来?”
“我有些生气所以才走的,可是想到是我害你伤了腿,还又扭伤了你的胳膊……”
“你不杀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救我一次?”
“对……对不住,”凌飞雪低下了头,“我实在是没法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吊死在我面前。”
闻言,厉直神色痛苦,从她脸上移开了视线,左手握拳重重地连击地面,拳头立时破皮出血,看着就疼,他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见状,凌飞雪赶忙制止,双手紧紧抓住他左腕。“你别这样!”她喊。
“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厉直不停地喝问。
“就不能不选择死,好好活着吗!?”凌飞雪喊道,她声音激动,忽然有一股想哭的冲动,随即便带上了哭腔,“为什么一定要死,为什么!”
说完她也落泪,这倒让情绪激动的厉直一时呆住了。“我……我爱的人死了,”他语气平静地说,“我也活不下去。”
他似乎已忘了两次在死亡边缘徘徊时所认清的“真实”自我,可当下,这话倒也并非虚伪,至少说出口时,没有丝毫的违心。如果他对云裳的感情和“爱”这个字并不沾边,那么他或许会觉得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爱”这一现象,“爱”这个字的存在本身,也就十分的多余和可笑了。
凌飞雪看他消停了,便放开了他不再试图挣脱的左腕。“她是怎么死的?”她好奇地问,可是话一出口,便意识到如此太过无礼,也有些无情,赶忙改口道:“我是说……能不能跟我讲讲你和她的故事。”
厉直倒不觉得她询问云裳的死因有什么不妥,打算回答:“云裳她,是被……”
“云裳,好好听的名字!”
厉直看向她,久违地露出一丝笑意,可随即笑容消失,本来微张准备说话的嘴也闭上了。他看着她——这个对他表现出许多的善意,自称女侠,随身携带利剑的女子——一个笼统的想法出现在心中,一个计划的雏形浮现于脑海。
凌飞雪看出他神色间的异样,蹙眉关心地询问:“怎么了,是哪里疼吗?”
厉直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恕我不能给你讲我和云裳的事。”
凌飞雪略感失望,不过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微笑道:“没关系的。”
“凌姑娘,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