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绣柱,屋宇华丽。
天字四十三号院是二进的院子,占地比地字号院大了数倍,容纳白衣剑派一行二十七人绰绰有余,还自带了厨房、凉亭以及一个小小花坛。旁边有树,花坛里五彩纷呈,打理得什为精致,花红木绿,看着便赏心悦目,让人仿佛身处春日花田。
院里随时侍应的小二也有数十人,个个衣着整洁,精神饱满,手脚利索。在天字号院伺候客人的他们,在德武客栈的伙计中是工钱最高的一拨。
这天清早,吃完早饭后,厉直不知哪来的兴致,约了陈云生到后院凉亭下棋。两人皆爱好围棋,富商之子厉直可是江南有名的文人才子,满腹经纶,下笔成章,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他爱好宽泛,交游极广,还常常出没于江州各大风月之所。
不过在遇上凌飞雪后,他便收敛了许多,从未再光顾过妓馆花船的生意。而除了陈云生拜入了白衣剑派外,他与以前的朋友们也几乎断了来往。受爱妻的影响开始学武后,他也很少再动笔弄墨,拨弦执子。可惜他在武学上的天赋远不如琴棋书画,勤练数年,也未有什么造诣,甚至不如他作词唱曲的本领。
厉直执白,陈云生执黑,两人棋力不相上下,已下至二百余手。棋盘上黑白两色交织,密密麻麻,厉直两指拈白子又落了一颗,然后抬头,看着对面他的师弟,露出微笑。
陈云生先是惊讶这一手的绝妙,随即面露难色,将指尖久久不下的黑子放回了手边的乌木棋钵,认输了。
“师兄虽久疏棋道,鲜与人对弈,但棋力丝毫不减当年啊。”他看着厉直脸上久违的笑容,也不由得露出微笑。
那是只有在这次下棋时才得一见的笑容,或许在写字、画画、弹琴,甚至唱曲之时,陈云生想,他师兄脸上也会有那样的笑容罢。这些事都能让厉直想起他肩上还没担着任何责任的,那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只是他早已不是少年,也真的已许久没有做过这些事了。
“云生,你是不是在让我呀?”厉直笑问。
陈云生连连摇头,“师兄你太高看我啦。”
这时小二为他们送来了茶水,厉直端杯于嘴边啜饮,清秀的面孔上一对狭长的眼睛,还带着掩饰不住的浅浅笑意,似乎还在回味刚才那场对弈的激烈过程和自己终结一手的精妙。
他润了润因方才对弈太过聚精会神而十分干燥的咽喉和口腔,放下了茶杯,正要开口提议再来一局,就看到了陈云生皱着眉,而且满脸的忧色。
“怎么了,”厉直笑问,“输了棋不开心?”
陈云生摇摇头,挤出一丝笑,“我只是忽然想到了那位小艾姑娘,也不知郭兄弟找到她没。”
听他这么说,厉直脸上、眼睛里的笑意立时如夕阳残照的最后一道光线,在太阳落山的一刹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不仅是笑意消失了,他的面色也不似素来的那般沉静,而是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奇怪神情闪现。
在注意到那个神情后,陈云生的双目睁大,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师兄。厉直似乎是为了应对这迎面而来的逼人审视,忽然又不自然地笑了。“那位姑娘是挺漂亮的,师弟你是不是动心了啊?”他问。
近些年都因妻子不幸病重而不苟言笑的厉直,脸上连笑容都鲜见,更不要说与旁人开玩笑了。所以陈云生没有因师兄的玩笑而发窘,而只觉得诧异。
难道是因为他刚才赢得那一局棋?陈云生并不这么认为,赢棋能让他心情愉快,但还不至于让他持续几年的阴郁心态彻底转变,让他恢复十几岁时吊儿郎当的散漫性格。
厉直的表现显然很反常,而他反常的行为让陈云生更加觉得有一件事十分可疑。
“师兄你说什么呢?”陈云生笑了笑,“我若对小艾姑娘有意思,昨日跟她出去的就是我自己了。”
他话中有话,所指是昨日柯小艾来访后不久,厉直也出去了一事。虽然厉直未必是跟了柯小艾出去,但他昨日单独出去时,十分反常地一言未发,身为大师兄忽然离开而没有交代任何人任何事,一点不像他平日的作风。那时,陈云生便觉奇怪,后来得知柯小艾失踪,更让他好奇厉直的去向。
闻言,厉直的神情果然变了,随即恢复正常,又笑了笑来回应他那位向来聪明,甚至说有些聪明过了头,以致惹人生厌的师弟。他未发一言,一粒粒将棋盘上的白子捡回棋钵。
陈云生也沉默,看着厉直那瘦长、指节分明的手指在棋盘和棋钵两处来回。棋盘上白子愈少,直到只剩下一片联结的黑色,“那一整夜,师兄你真的只是在搜寻那黑袍人吗?”陈云生问。
厉直仍是缄默不语,端起了茶杯,将半凉的普洱饮入口中。
“师兄你虽侠义为怀,嫉恶如仇,但并不是个执着到笨拙的人,怎会执拗到搜寻那人一整夜呢?”陈云生道,“再说,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被划伤了脸,那行凶者值得师兄你那般拼命地搜查吗?”
他伸手将棋盘上剩下的黑子拢到一起,一把一把全都抓回了棋钵,又说:“会不会,”他直视厉直,“根本就没有那样一个黑袍人呢?”
厉直也看向他,两人四目相接。厉直脸上现出一种极为低落的神情,唇齿微启,似乎就要说些什么——或许是真相。
偏偏这时,前院传来了喧哗,是打斗和人们的叫喊声。后院的白衣剑派众人听到动静,纷纷从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