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流水。
黑暗旁荻花瑟瑟,河水默默流动,河上的雾浓如烟。
一点微弱的火光在河面上闪动。
不是火光。
是炉火。
一叶孤舟,一只小小的红泥火炉,闪动着火光,照着盘膝坐在船头的一个老人,青斗笠、绿蓑衣,满头白发如霜。
风中飘着一阵阵苦涩而清冽的芳香,是茶,也是药。
老人手里有一根木棍、一把刀——四尺长的木棍、七寸长的刀。
老人正在用这把刀,慢慢削着这根木棍。
刀锋极快,他手里的刀极稳定。
无论谁都看不出,像咋么样一个衰老的人,会有这么一双稳定的手。
木棍渐渐被削成形了,是剑的形状。
四尺长的木棍,被削成了一柄三尺七寸长的剑,有剑鄂,也有剑锋。
老人轻抚着剑锋,炉火闪动在他脸上,他脸上带着种奇怪的表情,像是在兴奋,又像是在恐惧,在怀念、在叹息……
老人握住剑柄,慢慢的站起来。
剑尖垂落,他佝偻着的身子,却突然变得挺直起来。
在这一瞬间,老人仿佛变了一个人。
就像是一柄被装在破旧皮鞘中的利剑,忽然被拔了出来,闪烁着摄人的锋芒。
在这一瞬间,老人也仿佛发着光。
这种光,使得他整个人都有了生命,
河水飘动,轻舟在水上飘荡。
老人凝视着手里的剑锋,轻飘飘的一剑刺了出去。这一剑本来毫无变化,变化忽然就已来了,就像是流水那么自然。
这一柄毫无生机的木剑,在老人的手中,就像是鲁班手里的斧,羲之手里的笔,不但有了生命,也有了灵气。
他轻描淡写,运转如意。
很快就已刺出十三剑。
每一剑都是天下无双的杀招,招招连环,每一着变化中都充溢着无穷的杀机,一招连着一招,一招胜过一招。就算有人躲得过第一剑,也躲不过第二剑,第三剑……
这剑法凶毒无比,只一施展出来,那无穷无尽的杀气就能将人淹没。
而当十三剑刺完,剑势已蕴含到了极致,仿佛即将喷涌出的火山。
但也就在这一刻,老人停了下来,所有的变化,都已消失殆尽。所有的灵动,都已变得呆滞刻板。
“好一个燕十三,好一个夺命十三剑。”河畔边,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个黑衣男子,负手卓立,目光灼灼的看着老人,看着他手里的剑:“不过这夺命十三剑虽然精彩绝伦,但和后面两种变化比起来,却又不值一提。”
老人骤然看向黑衣男子,眼中闪烁着比刀还锋利的光芒,涩声道:“你看得出后面两种变化?”
“当然。”那黑衣男子足尖一点,人如一朵冉冉乌云,已飘掠到轻舟之上:“介绍一下,我叫玉连城。”
“玉连城?”老人喃喃了一句:“我已隐居七年,却不知江湖竟还出了你这么一个高手。”
玉连城看着老人,也不由一声长叹道:“只怕江湖中所有的高手也都想不到,七年前的天下无敌的燕十三,会苍老的如此模样。”
燕十三和谢晓峰是一辈人,甚至可能比谢晓峰还年轻一些。
但燕十三现在的模样,就算是比谢晓峰的父亲谢王孙都还要苍老一些。
江湖中稍有常理的人都知道,武功越高,内力越深厚,就越是能延缓衰老的速度。顶尖高手中不乏童颜鹤发之辈,若是修炼一些奇功,甚至能使容貌与年轻时无异。
而眼前的燕十三却仿佛苍老的七、八十岁一样,头发发白,皱纹堆积,精气神都已衰竭到了极点,浑身带着一种难掩的垂暮之气。
一般来说,一个武功高手会出现这种情况,无外乎有三种原因,要么是中了毒。要么在短时间内经历大悲之事,一夜白发。要么就是意外破功,一身精纯功力付诸流水。
燕十三却三者皆不是,他是将全部的心神都灌注在第十五种变化之上,竭尽心血。再加上第十五剑为天地不容,推演这一剑,自然也要为天所惩,故而成了现在这模样。
燕十三却并不在意自己的苍老躯体,只要能使出那一剑,对他来说,就算立刻死了,也是值得。
他看了看玉连城那一双保养极好的手,忽然:“你是剑客?”
“不错,而且我的武功剑法更在谢晓峰之上。”玉连城忽然俯下身子,手臂往溪水中一捞,只听“哗啦啦”的水响,待他再站起身子时,掌中已多了一柄剑。
——水剑。
却是溪水凝聚而成的一柄剑。
剑鄂、剑锋俱有。
犹自闪烁着粼粼水光。
燕十三眼中闪烁着锋芒,只看这一手束水成剑的功夫,就知对方内力高深至极。
“你使出了前面十三剑,我心有所感,来试一试第十四剑。”玉连城手中拿着水剑,忽然向前一刺。
在燕十三使出夺命十三剑后,河上的剑气和杀气都很重,宛如漫天乌云密布。而等着一剑刺出,却忽然将漫天乌云都拨开,现出阳光。
但这并非温暖和煦的阳光,而是其红如血的夕阳,流金铄石的烈日。
整个这个世界突然黯淡下来,显出末日般的死寂,天地万物,在这一刻仿佛都因为这一剑失去了颜色。
而这第十四剑刺出后,这剑法中的所有变化,才真正已到了尽头,就如同已枯竭的河水。
玉连城摇了摇头,接着目光灼灼的看向燕十三道:“第十四剑已是天下无双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