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炎回到上场口。
李青起身问道:“师叔,成了?”
“调子已经定了,具体能走到哪一步,不好说,主要得看他自己。”胡炎脸色有些复杂。
李青却摇头道:“老话说‘宁舍一锭金,不传一句春。’您能给他指个方向,就已经很难得了。”
胡炎坐下,感慨道:“唉,如今世道不同,老话也得改改喽,再不改,这门手艺都得没了。”
李青一愣,看向小师叔的眼神当即变得不同。
这话太对了。
简直说到他自己的心坎儿上。
“是啊,教的不愿意教,学的不愿意学,能好得了?”
俩人刚端茶杯,孔芸龙也跟着来到上场口。
胡炎看着他手里攥着的一叠纸,知道那是贯口的本子。
表情、眼神、吐字、运气,都是水磨工夫,得他自己先练练看。
只有归置本子这活儿,能直接入手,也必须做在前头。
孔芸龙人到跟前,将本子递给胡炎。
“师爷,我会的贯口活儿都在这里了。”
胡炎接过来一扫,微微点头。
数量不少,得有十几段。
就孔芸龙这年纪,手里能攒下这么些活儿,称他一声“小贯口王”,并不为过吧?
“先从《菜单子》开始吧,你准备准备。”
“哎。”
趁着孔芸龙吸气调息的空儿,胡炎拿出纸笔,准备记录,又掏出手机,打开秒表计时的功能。
台上的风光,全依赖台下的细致,多细都不算细。
李青见状,站起来拱手道:“师叔,那您忙着,我去前面看看。”
他可是聪明人,江湖之道门儿清。
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
谁料,胡炎抬头对他笑道:“坐下吧,我不兴这套。”
李青一愣,脸上也笑了,点头重新坐下。
“我来记录吧?”
“成!”胡炎也没客气,将纸笔全递给李青。
转眼,使活儿的,记录的,掐气口的,三人准备就绪。
胡炎一点头,孔芸龙张嘴便来。
“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件儿、卤子鹅、山鸡、兔脯、菜蟒、银鱼、清蒸哈士蟆……”
一口大气耗尽,孔芸龙将四百多字的大段贯完,脸也憋得变色儿,这是到了极限。
胡炎一看时间,一分多钟。
按使活儿的要求,他的语速倒是可以。
只是掉字儿、吃栗子的情况很严重,这不行,还得再试。
“你一口气停在‘醋熘肉片儿’这里试试。”
“你停在‘软炸鸡’这里试试。”
“你停在‘清蒸哈士蟆’这里试试。”
“……”
“你停在‘江米酿鸭子’这里试试。”
胡炎听完一遍,便吩咐一声,孔芸龙跟着再试。
转眼,贯口的字数,已经从四百多,一路减到七十多。
而使活儿的时间,也从近百秒,减少到了十几秒。
孔芸龙自己使活儿,感触最深。
词越短,气就越足,使起来的感觉也越舒服。
谁料,胡炎听完最后一遍,依然摇头道:“到这节奏,不掉字,也清晰不少,但你剩下的气太多,很浪费,试着加大一点音量,咱字儿少,把气势贯出来也算一种味道。”
孔芸龙点头,稍微酝酿,又使了一遍。
这回胡炎终于笑了。
“有点意思!李老师,你就在这儿给他加一个捧哏的节奏。”
“好。”李青应声提笔在纸上加词儿。
节奏一摸清,后面的活儿便快多了。
爷仨分工合作,仅花了个把小时,便将《报菜名》的大气口全部归置完。
把李芸杰找来,哥俩当面再从头到尾使了一遍。
节奏是不可能熟练的,但胡炎还是很满意。
“不错,就按这个节奏来,回头你俩多溜溜。”
“好的,师爷。”哥俩拱手。
胡炎又道:“大气口叫‘换气’,如今这个没问题,我再跟你说说‘小气口’,也就是‘偷气’的门道。所谓偷气,就是不发出声音的吸气,让我们的活儿使得连贯,观众得听更舒服。”
在场之人,李芸杰是学过戏的,多少懂点。
另外俩位还得算门外汉,听闻点头。
“戏曲门会利用乐句断续、乐器伴奏的机会偷气,我们能用的法子,没人家那么多。我反复琢磨过,有几个比较好用的。”
胡炎站起来,比划道:“头一个,就是‘胸腹式呼吸’,笑肌一提,横膈膜一扩张,气息就已经被吸入体内,不会有声音。你分别用嘴、鼻呼吸,再跟胸腹呼吸,对比看看。”
见孔芸龙有些懵,胡炎再道:“芸杰帮他,”
“哎。”
哥俩相搭,一番体验,孔芸龙顿时眼前一亮:“真的,师爷,没声儿。”
胡炎笑道:“你以前拼得是肺活量和口条,如今得拼技巧,所以你得自己慢慢调整。”
“好,我知道了。”孔芸龙乐道。
“二一个,就是借吐字来吸气……”胡炎说完一顿,“这样吧,你一直往外吐‘哈’字,不要停。”
“啊,那不得憋死?”孔芸龙一脸疑惑。
胡炎白了他一眼:“试试看嘛,要真憋死了,我让芸杰给你做人工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