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源心里清楚这算闯下大祸了,把摩托车开到平时和摩友聚会的俱车推到后院藏好,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准备说下这事,电话一接通,他还没说话呢,李德源的老爷子已经知道这事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炼铁一分厂一个青工拿着钢钎子追打段长的事没一小时呢,就传到其他分厂了,和李德源在一个厂上班的有一个家属院的子弟,还有机关科室里认识他父母的,这事李德源还没到俱乐部呢,他老爷子就知道了。
电话里老爷子就问李德源一件事——伤到人没有?想了一会,除了打碎几块玻璃,砸坏凳子啥的,确实没伤到人,那个王工长有凳子挡着应该没伤到,李德源就回答说没伤到人,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告诉自己的儿子,明天照常上班。
“照常上班?”那不是自投罗网吗,今天是和王厂长的儿子过了招了,把王厂长的狗腿子也撵的哭爹喊娘的了,保卫科的举着铐子还要抓人呢,明天去上班,那不是等着挨抓吗?
事实证明,李德源的老爷子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看待问题的深度是他这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比不了的,这事别看闹的动静挺大,场面也挺骇人,可终究没有伤到人,砸坏玻璃啥的最多是个损坏公物,触犯厂规而已,没到刑事犯罪的份上,就算按治安处罚来处理,也是交到钢城分局,这是钢铁厂自己的管辖范围。
李德源打小怕自己的老爷子,这小子也是太淘气不省心,天天家门口都有堵着告状的,所以他天天挨他家老爷子的巴掌,挨揍多了就算老爷子和颜悦色的,李德源都不敢往跟前凑,所以对老爷子的事了解的不多。
在这个几万人的大厂里二十多年下来,除非你是个木头疙瘩就知道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否则那关系都和老树盘根一样,掰几十个指头都数不清,打个比方,工段的田文书,丈夫是炼铁分厂质检科的科的亲弟弟质检科长的小舅子,娶得是李德源老爷子他们厂档案室的一个女孩子,这女孩子的爹就是李德源老爷子的分管的机关里的一个科长。
再说个有意思的,李德源自己都不知道,最早给他老爷子通风报信说他惹祸的是他的那位姓梁的师傅,这位师傅从来没有和他提过,十几年前和李德源的老爷子都在一个党·校的进修班里,还是住的一个屋,要不为啥李德源一进厂,那么多新人梁师傅就带他一个徒弟呢,有渊源的。
咱中国人你就是想躲开这种关系网你都躲不开,首先是亲戚,其次是老乡同学邻居啥啥的这一层层的数也数不清掰扯也掰扯不完的关系,就连李德源在上料时和同事聊天,还聊出一个小学同学的哥来的。
前文书说过,本地帮上台后搞的人事变动,东北帮的虽然靠了边,但离着被连根拔起还远着呢,毕竟一代传一代的,几万人的钢铁厂里不可能把一半以上的人员都裁撤了吧,当最大领导的也懂这个,主要位置换了自己人,两边还是尽量的相安无事的好。
像赵段长王工长这类的人,目光短浅看不到高层的心思,王厂长也深知权利圈里的事都得有个度,所以他不可能去和李德源这么个下面的工人计较,是他那宝贝儿子的嫉妒心碰上了赵段长急于表现的巴结心,加上李德源这个愣头货,才激出了这么出好戏。
换成是普通的老实巴交的工人,要不就去找领导好话说尽死磨硬泡,夜里再去家里送送礼,找人去说和说和,领导一高兴,奖金啥的也就补发了,可李德源他打小看的都是他老爷子怎么挺着脊梁骨做人的,骨子里山东人和东北人的硬气又让他不能咽下这口气,所以就操起了钢钎子。
老爷子既然发了话,让他还回去照常上班,李德源也就不想这些事了,去大澡堂子泡了个澡,让师傅搓了泥敲了背,一大碗加五块钱牛肉的兰州拉面下了肚,回到雷神网吧,已经是快半夜关门了。
人都走了他上了icq,屏幕右下角一个头像闪动着,点开一看,一看到“微雨燕·双·飞”这个名字,李德源一直平复不下来的心境,瞬间波平浪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