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府中,蔡京望着堆在厅中一角的宣纸,一脸苦笑之色,不想出门一遭,竟然招惹来这样一桩麻烦,真是让人头疼啊!
“老爷,这些宣纸要放到哪里去?”府中的亲随上前一步小声问道。
听到这话,蔡京心绪一紧,忙不迭摆手道:“放在那里,我自己收拾,你们都出去吧!”
下人们听到这吩咐,便都小心翼翼告退出门。
起身将房间门窗关牢了,蔡京才一脸为难走到宣纸堆前。在太平观里,端王府的那个姓梁的内侍鬼鬼祟祟在货车旁站了许久,蔡京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纸堆中定有古怪,或许就藏着端王今次找上自己的目的。
初时蔡京也以为在太平观遇到端王纯属偶然,可是接下来端王与自己那一番谈话却令蔡京改变了看法。一想到端王大费心思安排这一场巧合会面,这当中的深意,蔡京甚至想都不敢想。
皇子夭折,并非什么多出奇的事情,神宗朝一连四五位皇子夭折也没有对大宋产生多么恶劣的影响。可是当今官家的情况与神宗皇帝相比又有些不同,官家九岁登基,一直到近几年才开始亲自处理政事。过往那些年,一直是高氏太皇太后代之打理朝政。坊间传言,官家自幼多病,高太皇太后为了多攥住权柄一段时间,甚至刻意延缓给官家治病调理。虽然都是一些不足信的传言,但是蔡京亲眼所见,官家的确气色不甚好,说句大不敬的话,非是长寿之相。
也因此,年前皇子夭折,着实在朝野内外掀起一波暗潮。许多事情虽然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讲,但是些许蛛丝马迹还是透露出来,比如吴王府上近来忽然延请名医,而刚刚出阁的简王则频频出席文臣宴会。这当中,原本在京中最活跃的端王却忽然变得沉静起来,据说就连向来与之相交莫逆的小王都太尉都吃了几次闭门羹。
蔡京原本还觉得端王识时务,安分守己,可是不想端王竟一鸣惊人,直接找到了自己头上来。他难道不知,此举与自绝前程无异?若被官家知晓了,不只端王前程要完全断送,就连自己都要受到莫大连累!
所以,蔡京在太平观中诸多推诿,绝对不与端王有更深接触,可最终还是没能打消端王的决心。其实对于是否将这批宣纸带回府中还是就地销毁,蔡京也实在踟躇了很久,最终决定带回来,还是因为最近这大半年来端王的表现。
这大半年,端王断绝了所有与外臣接触的路子,据说在民间搜罗到一名伶人,甚讨太后欢心。单单这一点,端王所表现出来的智慧就比那吴王和简王高出了一筹都不止。若真事有万一,外臣如何跳脱,那都只是虚张声势,真正能够一锤定音的声音,终究还是出自宫里,这是大宋自太宗皇帝传下来的祖制。无论向太后如何谦逊低调,她就是有这个力量!
其实从内心里,蔡京还是完全忠于当今官家的,因为官家对新法支持力度甚至要超过了神宗皇帝且无太多掣肘。蔡京根子里就是一个新党,并且深知大宋目下已经到了不变法即等死的地步,他饱读圣贤之书,自有一番谋国雄心。他视王安石为师为长,不只花大力气研究王安石种种新法举措,对于新法频频失败的原因也都了解甚深。王安石这个人,精于做事,拙于谋身,而对于推动新法而言,在蔡京看来,后者甚至比前者还要重要!
虽然对当今官家一腔赤诚,但蔡京明白为国为己,都要做好两种准备,也因此,他决定将端王赠送的宣纸带回府中。且先瞧一瞧端王是个什么想法,如果委实太拙劣,那自己也就只能抱歉了。
一边思忖着一边在纸堆中翻找,过了片刻,在纸堆中翻出一张一指宽的纸条,纸条上只有两个字:“大理”。
捏住这张纸条,蔡京陷入了沉思当中,渐渐梳理出端王的意图,而眸中的异彩也益发浓烈。
毫无疑问,端王这次来接触自己,应该是想参与到出访大理国这件事中。短短两个字,含义却很多。首先一层,端王通过这件事表明自己是心向新党的,因为大理国入贡之事对新党而言意义重大,端王既然愿意参与进来,那就说明他内心里对新党还是认同的。这第二层,端王应该是想借此避开朝中目下暗潮涌动的气氛,这时节待在汴京城里,哪怕每天闭门谢客都能被解读为心怀诡念。只有离开京城,眼不见为净才是最好法子。而第三层,应该也是端王最重要的目的,以亲王出使番邦,绝对是一笔厚重履历,一旦用到则就是远远胜过诸王的资本。
手中捏着这张纸条,蔡京都忍不住要为端王击掌喝彩。若这主意是端王自己想出来的,如此才智,绝对可做大宋中兴之主!若说这计策有一点隐患,那就是如果在出使途中官家支撑不住的话,那端王注定与大位无缘了。这种事出万一的情况,若无大魄力,实在很难做出决断。
蔡京面沉如水,就着灯台将纸条烧成灰烬,然后开门唤来下人研墨,自己则铺开空白奏章,伏案疾书起来。
第二天,下朝之后,官家神色有些不愉快。今天的议事本来很顺利,蔡京蔡学士提议今次出使大理国可让一名宗室跟随,也甚合皇帝心意。这一次大理国入贡,对皇帝而言是他过往几年施政成绩的体现。太皇太后在时,总是喋喋不休讲新法乱国,王安石和一干新党之人是乱宋的妖孽。可是他启用这一批人,短短几年内就取得了这样好的成绩,应该足以封住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