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相对而坐,闲谈片刻后,哲宗皇帝突然笑道:“前日禁中收到一份有趣的折子,正好今天带来给十一哥你瞧上一瞧。”
赵佶听到这话不免惊诧,双手接过折子打开看看。他继承了前任赵佶的记忆,对这个时代的文辞也有基础,因此阅读起来不算困难。可是看完之后,不禁汗流浃背,原来这折子是有一名御史参端王赵佶笼络外臣结党营私,这可是极为严重的罪名。赵佶抬头看到皇帝似笑非笑望着自己,连忙翻身拜倒,说道:“臣弟惶恐……”
皇帝未等到赵佶说下去,便摆手笑道:“十一哥不必惶恐,我将这折子转给你看,那就是兄弟不疑。这折子里说你宴会文臣,沽名养望,实在是糊涂至极的说辞。咱们这一干兄弟,便数你才情最盛,年岁渐长,比之那南唐后主李重光也不遑多让。文人墨客席上诗文应和,那是极风雅的事情,算得什么。你且放宽心怀,不必介怀。”
皇帝来得快,去的也快,事后想想,似乎只是为了专程拿一份折子来给自己看。可是赵佶心情却益发沉重,皇帝对他的敲打之意,他如何不明白。哲宗皇帝之继位,便险些被神宗皇帝的兄弟给截了胡,到了他自己为子孙计,怎么可能会不提防自己的兄弟。如果赵佶对未来一无所知,自然会安心做个富贵闲王,可是他却知道哲宗皇帝虽有一腔抱负想做中兴之主,可惜再过几年就要去世。无论自己愿或不愿,都要被抓来顶缸。
赵佶如今才明白为什么脑海中只得一些风花雪月的经验,除了脾性所好之外,也不乏自保的意思。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苦闷,仅仅只是跟官员们宴会几场,就有沽名养望的嫌疑要被言官参奏。可是一旦登基为帝,又被群臣要求要励精图治做个中兴之主,莫非他们以为治国就简单到两三天就能学会?又或者皇帝屁事不用管,只要跟木偶一样坐在龙椅上看着他们大展拳脚就能天下大兴?
皇帝离开后,赵佶心情益发苦闷,无心待在王府中,便想出门逛逛散散心。
梁师成察言观色,转身吩咐侍女们准备衣饰,他自己也转身出门换了一身奴仆的青衫小帽,兴致盎然准备跟赵佶一起出门。
赵佶换了一身装束,拎起一柄玉骨小折扇塞进袖中扇囊里,转头看到乖巧立在一边的梁师成,心中不免有些厌恶。不过抛去记忆中天生的恶感之外,这内侍服侍自己也算知心意,穿越来这几天,使唤起来也算伶俐,往往一个眼神就明白自己要做什么。罢了,且先留在身边吧,反正自己心里记着这是一个什么人,以后他肯安分也不吝赏一场富贵,若有一点非分之想,那便直接贬出去就是了。
身边跟着一个死太监,再后是两名健壮侍卫,赵佶一路游逛着走出王府,也没有一个明确目的,就在街面上游荡起来。
走上街头,一股繁华气息扑面而来。不说街面上涌动的人群,单单远远望去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临街屋宇,还有那些酒食商铺门前用彩纸彩帛扎成的欢门彩楼,就已经让人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慨。
虽然是王府之前,街市也不显冷落,大街两侧不时有推了小食车的商贩走过,货架上或摆放着时鲜果品或是各种油炸烹煮面食,虽只擦肩而过,仍有香气扑鼻。偶尔茶楼酒铺有人探身招手,便有竹竿挑着盘盏递过去,送上果品后接回铜钱,钱货两讫干脆利落。
也有骑驴迤逦过街的女子,头饰上结着披风裹住玲珑身躯却难掩婀娜曲线,就有一批浮游浪荡子跟在后面一路怪叫,旁边就有人或拍掌或击柱的喝彩。
宋时东京汴梁虽然仍有坊市之类的称呼,但制度已经被打破,虽然没了井然有序的森严,但整个城市却显活泼起来。哪怕已经饱受千年后文明熏陶,但说实话,后世那些钢筋水泥的大都会未必就比得上眼前这个生动人气的东京汴梁。他走走停停,从东华门的闹市区,一路过了皇城脚下东角楼,只觉得所见所闻一切都生动无比,比起后世纸面上见到的那清明上河图,又可爱活泼了不知多少倍。
赵佶只觉得每吸一口这千年之前的繁华气息,身体里就多一分与这时代紧密相联的地气,却将自己脑海里还记着的后世种种全都压在了心底最深处。抛开了心中那些愁绪,赵佶放开心怀将自己浸入这繁华东京,心头苦闷渐渐消散,或是走进一家食肆,着那店小二将一样样果子点心递来自己尝上一尝,或是蹲在摊位上与人关扑赌货,一路行下来,倒也赢了一些瓦罐瓷盏无用物,随手丢给身后的内侍梁师成。
过不片刻,那梁师成手脚已经不够用,索性叫住一名行脚的货商,买下他的板车,自己咬着牙将赵佶随手弄来的货物都丢在上面,不觉已经汗流浃背,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却不敢出声打断王爷的兴致。他心中也实在有些好奇,过往王爷只爱好风月场又或道士把戏,今天怎么转了性情,对街面上这些惯常的事物迸发如此热情?
他那狭长的小眼珠滴溜溜转了片刻,也察觉出赵佶今天情绪的反常,许是想要游逛散心,便说道:“王爷要看这世态民生,这巧得很,今天正是大相国寺开市的日子。较起热闹,比这里又兴旺了许多倍。”
听到这话,赵佶兴致益发高昂,便摆手让梁师成头前开路。梁师成只得再咬后槽牙,推着一车货品颤颤巍巍往大相国寺方向行去。
相国寺位于旧城的东南,上了州桥延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