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爷爷,他……许小闲,我怎么听说他并无大志,甚至还拒绝了您的举荐,还没打算明年去京都参加会试呢?”
“他既然有如此高的本事,当为天下百姓去一争呀,他若是解决了天下百姓那油盐柴米酱醋茶的问题,岂不是能够封侯拜相留名于史册,令后人敬仰?”
张桓公摇了摇头,“你不懂他。”
“其实我也不懂他。不过我多少对他有些了解,他这样做,才是最为明智之举!”
“请张爷爷解惑!”
“你瞧瞧庙堂之上,大辰立国,陛下兑现了诺言,大赏那些为大辰立国作出了巨大贡献的家族。于是旧朝的九大家族被消灭了三家,有六家延续了下来,成为了这一场盛宴最后的胜利者。”
“旧的格局并未曾打破,反而而今他们把控着朝政,无论是京都还是其余各州府,都有他们安插的人手,形成了更为坚固的利益集团。”
“他们其实深知百姓是维持他们利益的基石,所以他们不会让老百姓饿死,他们将老百姓喻之为羊……羊可牧之,给它们一点草料,它们就能存活生长。”
“这样的存活当然是艰难的,但这样的艰难正是他们所需要的。因为只要多给一点草料,那些羊就会感激不尽,就不会用它们头上的角去撞开羊圈,更不会去伤害到它们的主人,任由主人去薅它们的羊毛,一茬又一茬,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但繁之将他们当人!”
“人会有思维,会有追求,尤其是在得到了美好生活的时候,他们会去守卫自己的那一方水草丰美的草原,他们真的会用坚硬的角去攻击想要破坏他们生活的敌人!他们会将那些人视之为敌人!”
“这就是造反了。”
“这当然不被那些利益集团所容忍,而今繁之在这偏远的北境之地,在这小小的凉浥县弄出了一个更小的百花镇,这一举动对他们而言无伤大雅。但若是繁之真的步入仕途,当他将一县之地,一州之地,甚至是一府之地的羊都给解放了出来……”
“当所有的羊都知道原来生活可以更美好,原来在繁之的带领下能够给自己以及自己的儿孙一个幸福、安稳,并且丰衣足食的家的时候,他们的角就会变得尖锐起来,他们会视许小闲为主人,他们会对侵犯他们利益的那些利益集团露出锋锐的角……”
“曾经有一个人也想这样做,他说……这才是公平,然而他死了,他未能见到半点公平就被咬死了、害死了,并且死无葬身之地!”
张桓公面色凄然激动,心情起伏难平。
“公平……这就是至简的大道,看似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它却在天堑的另一边。要想实现它,就得填平那天堑,可那天堑里全是贪婪的嘴,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头的要吃人的嘴!”
“……繁之就一个人,他如何去斗?他怎可能凭着一己之力去填平那天堑鸿沟?他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所以……他不去当官,才是最正确的!”
苏菲默默听着,这才知道官场之凶险,这才明白面对那样如惊涛骇浪一般的斗争会如此残酷,那么哥哥会怎样呢?
所以许小闲是有大智慧的人,他早已看明白了这一切。
他无法去救大辰数千万计的百姓,他只能偏居在这凉浥县,让那五万多人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张爷爷,那位……曾经的那个追求公平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当然就是许云楼!”
苏菲大吃一惊,“云楼先生?皇上不是将云楼先生的画像请入了忠烈祠么?”
“呵呵,”张桓公一声冷笑,他没有说有个词叫假情假意,也没有说许云楼就是许小闲的父亲,他转移了话题:
“你爷爷而今可好?”
“尚好,就是很怀念曾经在京都时候和您相处的日子。爷爷说当今大辰,真正的大儒风骨只有两人,其一便是张爷爷您了,其二……其二是太学院的苏公。”
张桓公摇了摇头,“你爷爷错了,我若真有那风骨,当年就不会离开京都,而是会在京都继续和他们去斗!”
“我退缩了,因为我发现斗不过他们,也发现这样的斗争毫无意义。”
“我退缩到了这距离京都千里之遥的凉浥县,不再问京都事,也不再和昔日那些同僚那些学生们联系……那些学生们,他们有许多步入了官场,他们早已将长安书院的院训抛在了九霄云外,不过我现在也能理解,既然无法逆流而上,那便只能随波逐流了。”
长安书院的院训就刻在书院牌坊外的那颗大石头上。
那石头上是这样写的:不让有钱之人得势、不让有势之人掌权、不让有权之人贪腐、不让勤劳之人贫穷,不让守法之人被欺,天下少年,当为扞卫大辰万民之公平而读书!
石碑的下面原本应该有立碑者的留名,然而而今那地方被抹平了。
此刻她便问了一句:“张爷爷,那院训……出于何人之手笔?”
“不重要了,他还算有点良心,未曾将那石碑给粉碎,不过他既然将那石碑依旧留着,似乎也在期盼着什么,只是他那魄力……”
张桓公这句话并没有说完,这句话里用的是他,苏菲当然也听明白了,心里有些震惊,也没有再去追问这个话题。
作为江南望族苏家的大小姐,在来凉浥县之前,她的生活里只有诗词文章,只有胭脂水粉。
她游历过许多地方,当然不是去体察民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