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探索日志,作者是沈达海。/p
从本子封面上的编号来看,这是第九册。/p
翻开日志,粗略地浏览一下,这上面记载了沈达海在新大陆探索的每一个细节。地势,气候,前所未见的作物,当地人的风俗,还画有粗略但十分用心的舆图。/p
“这是……何意?”闻怀远问道,“不过是寻找不死药时留下的风物志,这又能说明什么?”/p
“还请您仔细看一看,这些文字记录详实,一共十几册,数十万言,岂是寻常风物志可比?若说寻找不死药,为了日后报奏请功,只需记载行军路线和战时斩获伤亡即可,何必不遗巨细,全部记录在案?”/p
闻怀远低下头,又反复翻看着手中的日志。良久,他才问道:/p
“既然如此,沈县主不妨明言,这些日志,到底是为何而作?”/p
“这些日志,是由远征舰队的继任都督达海所作。实际上,达海因为某些原因隐去了姓氏,他本姓沈,是我的四叔。我也是不久之前才从他口中得知了真相,并得到了这些日志。”/p
闻怀远脸上一惊,但却没有说什么,他喝了一口茶水,用眼神示意沈其音继续讲下去。/p
“就如您之前所说,十六年前,爷爷知道自己的宰相要做到头了,不单是太祖皇帝已经有了换相的心思,爷爷自己也对无休无止的文武之争感到厌倦。闻大人可能不知道,在公事之外,爷爷其实是个好奇心很旺盛的人,对杂学也颇有兴趣。当时,他听闻欧罗巴的番人出海航行了几万里才抵达成国,觉得非常有趣,于是出了高价从番商手里买来了一张海图。那张海图上不但描绘了从欧罗巴远航至成国的航路,还画出了当时刚被发现的不久的新大陆。迷蒙一片,充满了未知。”/p
沈其音用手指沾了一些茶水,在桌子上画起了简易的图示,还原着沈达海描述过的那张海图。/p
“等等,新大陆,就是你家舰队抵达的所谓美洲吧?它不是在东边吗?怎么又跑到欧罗巴的西边去了?”/p
闻怀远看着桌上的水渍图示,不解地问道。/p
是啊,中国人自古相信天圆地方,这种信念直到近代才被不可辩驳的科学证据完全打破。/p
而在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出现麦哲伦式的环球远航,但随着成国远航队和佛朗机殖民者在新大陆的相遇,地圆说也算是有了证据吧。/p
不过这里不是书院,沈其音也没有闲暇岔开话题给闻怀远上地理课,便随口敷衍道:/p
“否极泰来,至阳则阴,东方的极致,不就是西方咯。这不是重点。”/p
好在沈其音的胡言乱语乍一听还有点道理,有些类似道家的阴阳相生,又仿佛佛教中的禅理,所以闻怀远也没有细想,而是听沈其音继续说了下去。/p
“爷爷看到这张图的时候就想,欧罗巴人往西边的大海航行,发现了新大陆。那如果从成国出发,往东边的大海航行,又会抵达哪里呢?据说欧罗巴人因为发现新大陆而得到了许多好处,甚至还因此而诞生了一个强大的国家。别的不说,光是高产的作物就能给成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爷爷决定,也要做一次大胆的尝试。”/p
“既然如此,那就上书朝廷,光明正大地把事情摆在台案上就好。为什么又和寻找不死药扯上了干系呢?”/p
提到不死药,闻怀远的脸上就满是憎厌。/p
“这也是无可奈何啊。您也知道,那个时候,储君的事情让太祖皇帝很是头疼,大概是对齐王和魏王都有不甚满意的地方吧,所以洪德帝就想到要延长自己的寿命。其实在爷爷提议出海之前,洪德帝就已经在让陈平陈公公四处寻访修仙的道长了。”/p
沈其音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闻怀远的脸色。见他怒气隐隐,又若有所思的样子,沈其音就知道,他这是把话听进去了。/p
“而且远航开拓,靡费甚大,若是上书奏请……呵呵,您瞧瞧,越国公只不过请求改良新型舰船,为的还是收复国土,都无法通过朝堂的审议。一个虚无缥缈的海外探索计划,怎么可能获得那些儒臣的认可?依我猜测,爷爷当时的心思就是——太祖皇帝已经开始追求长生,难以劝阻,与其坐视国内再出个徐福荼毒百姓,倒不如主动占上这个位子,把求仙问药的脏活揽到自己手里,然后瞒天过海,一举两得!”/p
“这可是……欺君之罪啊!”/p
闻怀远终于动容了,他再次翻开了沈达海写下的探索日志。抛开了偏见再去阅读,浏览着那些详尽的记录,这一次,闻怀远也终于看到了沈渠昆的苦心。/p
“当然了,我刚才说的话里面,有一半是听我四叔转述的,另一半则是我自己的猜测和推断,信不信都由您。不过就像您说的,欺君之罪,非同小可,按四叔的说法,整个沈家,都没有几个人知道此事。所以一旦出了这个房门,希望您也可以把刚才的话忘掉。可以吗?”/p
闻怀远默默地点点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探索日志,不知在想些什么。/p
沈其音识趣地离开了房间,这种时候,再说什么都是徒增尴尬,反正该解释的已经解释清楚了。不过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倒是还欠她一个解释。/p
“魏风统领,您能解释一下吗?”/p
沈其音把等候在外的‘周处’拉到了僻静处,有些生气地质问道。/p
“沈县主想让我解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