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哥汗七年这个秋天,对于中原的汉官而言显得极为难熬。
阿蓝答儿在关中设钩考局,先后查核京兆、河南财赋。罗织罪状、逮捕官员。
八月,负责军粮供给的理财大臣李德辉受到牵连。
汪德臣屯兵于利州,扼四川咽喉,其数万大军之粮草一部分便是靠李德辉调度供给,李德辉一被捉,蒙哥攻蜀的计划亦大受影响。
其后,阿蓝答儿至京兆府,拿下了京兆宣抚使廉希宪、京兆宣抚副使商挺、陕西路宣抚使赵良弼等人。
九月,拿下了河南经略使赵璧……
几个重臣还只是被羁押,其余官员则纷纷被严刑拷打,死在狱中。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阿蓝答儿这次钩考,旨在除灭忽必烈之势力。
果然,到了九月中旬,忽必烈设置的安抚、经略、宣抚三司已被全部裁撤,北地已有重归混乱之势。
这一切,南边的宋廷完全没能得到消息,史樟却看在眼里。
史樟向来非常清楚地知道,蒙古人不会永远信重汉地世侯,早晚有一日会做清算。因此他自视才高,却不敢显露,故作出闲云野鹤之态。
这次,他隐隐感到会是一个起事的机会。
蒙哥的猜忌没错,北地汉人就是只尊忽必烈这个贤王而不知有大汗。既然这位大汗不肯行汉法,那便让他看看汉人门阀的实力。
史樟疑惑的是父亲史天泽还在顾虑什么,为何还不肯下决心?
很快,阿蓝答儿解答了他的疑惑。九月十六日,河南经略司参议杨果被羁拿。
史樟得到消息,吓了一跳。
“这怎么会?父亲不是一直在保着杨果吗?杨果也不是漠南王的嫡系啊。”
史天泽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开口道:“参议以上,此次被捉拿的官员中,杨果是唯一一个不是漠南王提拔之人。”
大蒙古国很少有科举,但确实有过。那还是耶律楚材在时举办过一场,状元名叫杨奂。
杨果便是被杨奂赏识,从而起复为官,再被史天泽调到开封,从未见过忽必烈。
考虑到这一点,史天泽又道:“看来,阿蓝答儿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杨果有些事做得太不小心了。”
史樟额上已有汗珠在往下淌,强自镇定,道:“两日内……两日内张柔便到,我们与他商议好,劝他一起……”
“记得我去岁说过的吗?”史天泽忽然问道。
“孩儿不知父亲指的是哪句话。”
“杨果是该保还是该抛。当时说过,极可能是要抛掉的。怎么?大蒙古国才稍打了几场败仗,你便忘了?”
史樟道:“抛了?可眼下这个机会……”
“机会?若是机会。漠南王岂会不敢与大汗稍加抗衡便交出兵权?连漠南王都觉时机未到,你我父子算什么,也敢称机会?”
这一点史樟却是一直未曾想到,仔细想了想便感到背脊上一片凉意泛上来。
大蒙古国的实力,蒙哥的威望,谁能比忽必烈更了解?连忽必烈都俯首听命,已说明了太多问题……
“可李璮如何就敢公然割据……”
“那是个蠢材,不足与谋。”史天泽冷笑一声,道:“我本想再等等,先做筹备,再等一个更好的时机。可杨果既已被捉了,不能再等了,得杀了他。”
“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灭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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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阿蓝答儿的牢狱当中杀人自是不容易,此事史天泽自有安排。
而史樟则去了一趟龙亭湖畔的知时园,销毁一些情报。
他向来是以闲云野鹤的面貌示人,出门也不讲排场,只带了几个护卫一路缓缓而行。
才绕过矾楼旧址,那边巷子里却绕出三个道士。
“咦,是史二郎……见过史二郎。”
“德彧?你怎么在此地?”
“我带我两位师兄出来吃炒菜。”孙德彧道。
史樟的目光早已落在了孙德彧身后两人身上,这两个道士都是身量颀长挺拔,一个二十几余,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俱如高天孤月,质本光洁。
“在下史樟,不知两位道长如何称呼?”
史樟是喜欢结交fēng_liú人物的,不由拱了拱手,微微一笑,笑容薰面和风。
“贫道俞德宸。”
“贫道张君宝。”
史樟看向那位更年轻些的道士,笑道:“君宝不是全真教德字辈的?”
“贫道原是散修之人。”张君宝道:“让史郎君见笑了。”
孙德彧拉了拉俞德宸道:“二郎,这位是我师兄,他师从我们祖庭观主洞明真人,使得一手好剑术。张师兄则是武当山紫霄宫张宗师的弟子……”
史樟微觉好笑,他信道、又博览群书,对武当山也有了解。
宋代皇帝向来信道,宋徽宗自称“教主道君皇帝”,封真武神为“祐圣真武灵应真君”,在武当山上建了紫霄宫。
做这些,宋徽宗是希望真武神能平定北方战乱。
可惜,这种近乎于惶恐的遵崇并没能为宋朝保住北面的疆域,只使得世人渐渐开始信奉真武神,使武当山道教日渐兴盛。
武当山地处十堰,位于襄阳西北方向,属于蒙宋交战之地。有人投蒙,有人归宋,倒也不稀奇。
不过,史樟还是问道:“张道长怎会来开封?”
张君宝还未答,俞德宸已道:“贫道奉师命入宋境办事,与他相识,并受他相救。”
“哦?俞道长去办何事?”史樟笑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