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尽管如此,亲口答应过的事,总是要履行的,哪怕再艰难也一定要办到,不然成了个什么人,陆襄咬了咬嘴唇,道:“好,我去无情谷,找到她,请她为你把绳子解开。”
龙尧没有回答。这话他压根儿就没法接,而且他心里笃定,她根本请不动那个人,到最后不过是白跑一趟,不过她愿意去,就让她去吧,总比成天来缠着问要好得多。
把话说出来后,陆襄心里头稍微好受了些,开始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方才她确实因他的“道歉”而头脑发昏,“无情谷”的当头一击让她登时回神,她不愿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所以努力静下心,从头至尾想一遍来龙去脉。
从最初这个幻境开始,这是相遇的地方,后来他跟去我家,是为了探望老爹吧,他用无可比拟的代价换我性命,是因为他的品性不允许他见死不救,或许还有对老爹的一点情义。
到后来他帮我查真相,是因为他跟梅玄桢打了赌注,他千方百计的跟我道歉,只是因为他不容许自己犯了错还死不承认,至于为何选择这种方式……谁知道呢?
没有错,只是这样而已,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在里面,如果有几分不同的,大概是因为我是江泊宁的女儿,他看我就像看待小侄女一样,所以才会说他侄女喜欢吃冰糖葫芦,对啊,多么显而易见,我怎么就冰糖蒙了心呢?
所以,我要把他当作叔叔来对待,不,他都好几百岁了,应该要再老一点,当成老老老前辈,这样一来,我就仍然是我,再面对他的时候,就不会再胆怯自卑或苦涩。
想明白这些事情,陆襄的头脑清楚了许多,在险些冲昏头脑的悬崖边摆正自己位置,她心中下了某种决心,转过头去,看一眼那个风雪中的白衣男子,在心里默默叫了一声:“嗨,老前辈。”然后脸上露出一抹笑。
“你找到默儿了么?”许久的沉默过后,陆襄再度开口,问起第二件事。
“小乞丐啊……”
提起这个名字时,龙尧的脸孔不经意间闪过几缕不自然,也许是想起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以及她侧脸和一双臂弯传来的温暖,他沉默了一下,才回答:“见过,你的事也已问清。”
“怎么说?”
“虫子确有疗伤的作用,不过仅限于此,你杀雷钦的事,应当另有隐情。”
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话的口吻十分笃定,他出于某种考虑,再次撒谎欺骗这个姑娘,陆襄听后大失所望,她分明已经被这狐狸骗了许多次,却不长记性,仍然对他的一言一语充满信任。
“好吧,糟糕了,这就不知该从何查起,会不会有人在暗中捣鬼?”
“有可能,雷钦可不是个一般人,能一掌将他打死的,恐怕只有梅玄桢,不对,还有两个,不过他们一向不管闲事……”龙尧煞有其事的在作思考分析。
陆襄等他想了一阵子,见他久久没有再说话,显然陷进了某种混乱里,这才说:“这条线索断了,还要查么?”
龙尧看了她一眼,沉思着微微摇头:“与其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不如尽快将事情解决,过去一天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呃……”陆襄顿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准备先找到黄羽衣,我爹应该被她带走了。”
这在龙尧听来是个不该犯的错误决定,昨天就已提醒过她,江泊宁的失踪是梅玄桢设的局,她还非要去撞这面南墙,让她撞痛了再回头吧:“嗯,先查吧。”
话刚出口,他蓦地感到幻境外面有异样,于是从地上站起,施展法术解除幻境。他可以直接将幻境解除的,而湖底的漩涡,属于不速之客的出口,他当时为了隐瞒某些事情,才引导陆襄找到漩涡。
这场奇幻的景象很快就烟消云散,真实的世界里,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天空布满五彩绚烂的火烧云,树林里寂静幽暗。出来的一瞬间,天边绽放出一朵血色红莲的烟花。
“找你的信号?”
陆襄很敏锐的望见那朵转瞬即逝的烟花,话一出口,紧接着又一朵红莲在天空绽放出来,龙尧望着莲花,神情有几分严峻,这一朵消散过后,立即又绽放出第三朵。
这是紧急事件的传递信号,万工阁轻易不会使用,一旦用了,必定是霍乱大事,烟花方向在长安城南面,照目测距离计算,应当是在莲华大街的万工阁商楼发出的。
这种突发大事,龙尧身为阁主必须回去主持,江泊宁的事只有往后放一放:“万工阁有事,我要去一趟,你自己能不能对付?”
“我可以的,你去吧。”陆襄没有半分犹豫,说话时嘴角带了微微笑意。
“嗯。”龙尧微一点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身影闪了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陆襄望着烟花消失的方向,感到心里一阵空空荡荡。树林又变得幽静寂寥,只有风拂树梢,飒飒作响,几声清脆的鸟鸣,随着风传向夕阳沉落的方向,明天太阳同样会升起,但那一定不是这一轮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