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姑娘红了眼眶,咬了咬嘴唇,拿起一块糕点,轻轻吃了一口,糕点很甜,只是咀嚼着,咀嚼着,唇齿间却越发苦涩,终于眼泪决了堤,再也忍不住汹涌奔出。
一副古怪的景象出现,在充满红霞的窗户下,一个姑娘在痛哭流涕,而对面坐着的黑衣男子,只是低着头自顾自看书,仿佛他不闻不见,任由对方号啕发泄,直到听见哭声渐渐变小,他才合上书,放到一旁,趋过身去,轻轻抚了抚姑娘的头。
那姑娘愣住了,抬起头来,泪眼朦胧中,恍惚觉得这个脸孔十分亲切,他的手掌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小船终于驶进了避风港。
除了父亲,第一次有人让她产生这种安稳的感觉,因为姑娘心中明白,他一直在无微不至地关心——
他绝不是一时兴起拿出糕点来款待,他知道姑娘的一举一动,知道有多久没有喝水吃东西,知道在姑娘身上发生了多少事,知道她心中多么难过,他从不宣之于口,却在暗中替姑娘准备好了一切。
此时此刻,那个姑娘多么想把他当成父亲,冲到他怀中去大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都讲给他听,多想听一听他的安慰,可到最后,终究还是忍住了,只哭丧道:
“你……你不是好人,知道我爹跟你一样不是好人,还要诓着我。”
“呃。”梅玄桢回身到原坐。不知他是不是觉得这个场面应付起来有些棘手,毕竟他最见不得小女娃哭哭啼啼,冲窗外梅林里吩咐道:“龙师侄,既已来,何不出来相见?”
听到这个“龙”字,陆襄心头猛地一跳,像遭到电击雷鸣一般,不觉把“师侄”两个字都忽略掉了,只觉得大事不好,果然,转头就看见窗外多了个红白相间的明亮人影。
盈动的七彩流云在他周围,金红的霞光将他轮廓勾勒出来,照得他温暖而又耀眼,他靠着窗边背对而站,只半个身子露在窗户里,但一头独特的赤白色卷发,披一身火纹狐绒大氅,不是他又是谁?
霎时之间,陆襄不禁满脸涨得通红,赶紧别过头去抹掉眼泪,心想这条狐狸怎会在这里,简直坏得要死,总要猫在暗中看戏,哭哭啼啼的样子都给他瞧了个正着,这下丢人丢大了。
“你叫我来,有事?”龙尧背靠竹壁,若无其事地问,在梅玄桢面前,他仍无可奈何地用氅衣将红绳索隐藏着,仰目眺望远处夕阳,并不对屋内人正眼一瞧。
虽然梅玄桢并没有叫他来,但他一来,小女娃就不哭了,梅玄桢十分满意,便不追究他擅闯之罪,客气的下逐客令:“没事了。”
“告辞。”龙尧作势就要走,陆襄不由着了急,几日来最牵挂不下的,除了老爹就是他,不舍他就此便走——谁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活着相见。
可是,无论如何,陆襄都开不了口把他叫住,眼见他越走越远,万般焦急中,只好向梅玄桢投去求助的目光。
梅玄桢盯了眼陆襄的眼神,看她居然对龙尧颇为依恋,目光中大有见一面便少一面的意思,颇觉无奈,便把人叫住:“师侄,过来喝茶。”
谁知,龙尧并不领情,冷冷说了一句:“不来。”头也不回地向梅花林深处走去。
“他不识好歹啊。”梅玄桢对陆襄道,但瞧见这个丫头眼眶通红,泪水在眸子里打转,似乎又要急哭了,便补了一句:“聊天。”
话音一落,陡然间龙尧已坐在了陆襄身旁,兴致盎然地对梅玄桢催促:“你早说嘛,快聊啊。”——他不经意侧过头来,看到陆襄,佯装吃惊:“咦,你也在,你怎不那么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