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襄双眼被蒙了黑布,在秋水的挟带下在半空中轻功飞行,这个时候,惊雷暴雨都已偃旗息鼓,天地安静下来,耳中几乎听不到一丝声音,只有冷风裹着泥土气息不断扑打在脸上。
陆襄眼睛里黑得没有一丝光,什么也看不见,没办法记路,只好放弃这个心思,也不管他们要把自己带去哪里,脑子里混乱地寻思着,龙尧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带话给他,他是谁?难道龙尧知道秋水要带我去见什么人,他想要的东西?难道龙尧是想以此作为筹码,来换我性命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值不值得?
约莫半个时辰后,陆襄双脚落在实地上,看来抵达了目的地,不过黑布并没有被取开,仍被秋水挟带着往前面走。
走出几步,陆襄感到地面平坦踏实,脚下没有任何植物,也许到达了某个石砖铺就的庭院中,但走到第七步时,突然一股凛冽寒意钻进身子,脚底猛地下陷,发出咔擦声响,刺骨的冰凉瞬间从脚冲到全身。
与此同时,一阵淡雅清朗的梅香夹在风中扑鼻而来。
这是……雪?
从已知事物中匹配到满足这几个特征的东西,只有雪,根据双脚冰冷的范围看,大概有半尺深。
怪了,九月天气,哪里堆起的厚雪?难道这里在高山上?四周还有梅花,可怎么刚才不觉得冷,走了几步后突然冷起来?好像一下子闯进了寒冬。
陆襄打了个寒噤,正要继续走,突然眼前豁然一亮,黑布终于被取开,强烈的光芒刺得眼睛不舒服,陆襄闭了闭眼再睁开,蓦地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第一眼看到的,是无数盏漂浮在空中的白色灯笼,闪烁着惨白色光辉,像星河般绵延不绝地铺向远方,在光芒中,映照着好大一片诡异的白雪梅花林。
梅花开得好妖异,全是黑漆漆的颜色,密密匝匝的挂在虬枝上,重重叠叠地铺过去,淹没了整片大地,漫天白雪灯光一映,像一副宣纸泼墨图,放眼一望,天地间只有黑和白。
这是怎样一种诡异的场景,空气突然变冷,铺天盖地的黑梅花,数万盏白灯笼,这些绝非常理可以解释,除非……陆襄想到之前的幻境中,恐怕也就只有幻境能将眼前不合理之处作出解释。
“小妹妹,这边。”
身后传来秋水的声音。
陆襄回过身,不由眼睛瞪大,面前是座绿竹修楹的房屋,屋中烛光闪闪,显然有人在,房子样式古朴,非常眼熟,陆襄只看一眼,就立即联想到幻境竹林里的那一间,两者的构造十分相似。
此情此景,让陆襄很难不跟先前的幻境联系起来,难道两者有什么关系?她心里不禁产生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又说不清是什么。秋水轻轻敲了三下屋门,然后推开,做了一个进门的手势。
怀揣着满腹疑惑,陆襄跟着走进门,一进屋里,骤然一股温暖的气流裹住身体,从皮肤渗透到血脉中奔绕,说不出的暖和舒适,瞬间将寒冷全都驱散,陆襄吐出一口气,看来不用再挨冻了。
抬目环顾四周,突然间陆襄身子大震,整个人登时愣在原地,脑子里炸得嗡嗡混乱。只见在正北方向竹壁上,高高挂着幅木匾,上面两个红字赫然写道——不悔。
天!……难道是家里那一幅?定睛仔细观察,这块和家里的一样都是朽木,木块的颜色、纹路以及字在横平竖直间的形态,居然都和家里的一模一样,陆襄每天都看在眼底的东西,绝对不会认错。
一个让陆襄再也无法镇定的念头闪出脑海——他们去过家里,极有可能将老爹挟持住了,也有可能已经将老爹……陆襄不敢再想下去,一时间惶恐、担忧、焦急……种种复杂的情绪将她从头到脚淹没。
“砰”一声响动,猛地将陆襄的魂魄惊醒,豁地回头看,门已经关上了,但是虞止寒和秋水并没有进来,什么?他们竟然没有资格进这间屋,好家伙,究竟有什么人在这里?
陆襄努力克制情绪,知道现在不是空焦急的时候,要振作起来应对眼前局面,其实方才途中,她心中抱着必死的决心,可如今老爹落在他们手上,她重新燃起活下去的yù_wàng,不论如何,一定要把老爹救出来,之后会怎样,再做打算。
她逐渐冷静下来,再度环顾四周,壁上一盏烛火恍惚摇曳,将屋子照得空荡而阴森,屋内摆设简单,没有任何装饰品,只有一桌两椅,都是用绿竹编制的,整个房间的样式很像幻境中那间竹屋。
唯一不同的是,左壁间垂挂着一排薄薄的浅灰色纱帘,有烛光从纱布上透出来,似璀璨荧火般,在黑暗中看来,别有一种光彩,清风拂过时,如同飘渺的冰梭织絮一般。
“进来吧。”
冷不丁地在一片寂静中响起一个俊朗的男声。
陆襄心中一跳,凝视着纱帘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掀开。
第一眼看到的,是屋子四壁上浩如烟海的书法墨宝,一篇接着一篇,重重叠叠的铺开,挂满了整个房间。
好壮阔的景象,仿佛一瞬间堕入文涛墨海中,字恍惚变成万数水墨蛟龙,在海中出云入涉、飞潜昇降,啼天地雷霆,耸山川大壑,烟涛澹澹,青冥飘忽……天台浩荡欲倾倒,山巅訇然若崩催……
这些琳琅满目的字帖都非名家所出,但每一帖都写得颇有名家的风骨,内容除了诗词歌赋,就是一些五典三坟、六艺经传,也有许多陆襄不曾读过的高文雅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