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件披风吧。”
李善看着小睡醒来有些慵懒姿态的妻子,如此建议,崔十一娘从善如流的让侍女取来一件青色的披风,又亲自去挑了一件玄色的鹤氅给李善。
李善的衣物以前都是周氏、小蛮管的,现在都移到了正院,由崔十一娘的侍女接手,为此小蛮还牢骚了好一阵儿呢。
两人带着几个侍女在后院漫步,一直走到东边的园中湖上的长廊才停下脚步。
“生父的名字你一定听过。”李善用一种故作无谓的口吻轻声说:“德武。”
崔十一娘的第一反应是微微蹙眉,因为李善是径直念出而没有避讳,但随即就猛然醒悟,扭头看向李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竟然是李德武,是门下省侍中裴世矩的女婿李德武!
甚至在还没有来到长安的时候,崔十一娘就听闻了破镜重圆的故事,感慨裴家娘子十多年的苦心相侯,但没想到却暗藏如许内情。
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崔十一娘半响后才低低呢喃,“难怪了,难怪了!”
虽然不是全部,但大量长久在心里盘桓的疑团得到了解释,最典型的就是为什么父亲崔信允许定亲的时候对方的婚书上父祖辈的名讳是空的,而且为什么前日成婚,当日以及次日甚至到现在都没有拜祭灵位的安排。
李德武正是陇西郡成纪人,前隋流放岭南,直到武德四年才回到长安,一切细节都对得上。
不难想象李德武到底做了什么,难怪平阳公主会说郎君身世坎坷,那时候还只是个少年郎,刚刚抵达长安就被抛弃……崔十一娘正想说些什么,李善用淡漠的口吻继续道:“武德五年,刘黑闼二度起兵,齐王顿足黄河不前,某押运粮草北上冀州,实则是被迫……”
崔十一娘的呼吸声都停滞了,脸色微微泛白,聪慧的她自然听懂了丈夫没有说完的话,但自小受父母宠爱的她难以置信于世间会有这样的父亲。
“虎毒犹不食子。”李善突然一笑,“但也得益于此,一跃而起,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原来如此。”崔十一娘重复了一遍,“平阳公主……”
崔十一娘这一两年常登门拜访平阳公主,知道这位最受陛下宠爱的女儿性情有些冷清,就算是姐妹之间也没什么来往,有来往的女眷中最多的除了自己就是裴淑英了。
现在崔十一娘自然知道其中的缘由了,几次平阳公主下帖邀甚至派人去延请裴淑英,无不是李善身陷险境之时,那是平阳公主对裴世矩的威胁……不只是裴淑英,而是面对裴世矩的后人。
“三姐、三姐夫是知情者,还有德谋兄以及其父母,孝卿兄、定方兄与凌伯。”李善缓缓踱步,“裴弘大原本应该不知情,直到以《春江花月夜》而取中头榜之后。”
“裴弘大数朝名臣,心计、谋略过人,不多时便举荐某出任代县令……不过毕竟此事难以启口,所以只能暗中而行,数度被逼入险境,几死而生。”
“说起来颇为愧疚,武德六年十一月,丈人奉命招抚苑君璋,实则是受了连累。”
崔十一娘有些不太明白,李善低低解释了几句,前者这才明白,为了试探,裴世矩有意许族侄女与丧妻的崔家二郎崔仑,但遭到了崔信的断然拒绝,之后裴世矩才顺水推舟将崔信、李善一并送到了突厥刀口下。
“听母亲提起过。”崔十一娘皱着眉头低声道:“是裴宣俨之女。”
“嗯?”李善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崔十一娘解释道:“此人乃是闻喜裴氏西眷房子弟,随圣人晋阳起兵,后在齐王府任典签。”
李善眉头大皱,怎么又是齐王那厮。
“武德四年洛阳大战,裴宣俨随齐王出征有功。”崔十一娘继续道:“但战后裴宣俨留在洛阳……据说转入了筹建的天策府,三日后身亡,据说是中了钩吻之毒。”
人已经死了?
这大出李善预料之外,八成是齐王下的手,就算裴宣俨背弃齐王,也没有必要这么狠吧?
心思急转之下,李善捕捉到了一个点,洛阳,是在洛阳,一定是在洛阳发生了什么……战后在洛阳的除了李世民、李元吉之外,有裴宣俨,还有封伦。
天台山一战后,虽然齐王李元吉并没有遭到李渊的厌弃,但当时的表现足以证明这位亲王无人君之像,但封伦并没有断绝与李元吉之间的隐秘来往。
就这件事,李善与凌敬曾经反复思索讨论过,最大的可能是封伦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李元吉的手中,而且很可能与秦王李世民有直接的关系。
现在知道裴宣俨在投靠天策府后立即被李元吉毒杀……李善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触迷雾中的真相。
崔十一娘仔细打量着丈夫脸上变幻莫测的脸色,补充道:“母亲曾经打听过,裴宣俨是奉诏投天策府的。”
“奉诏?”
“嗯。”
李善突然嗤笑了声,当时天策府已经成立,秦王已经是势大难制了,李渊八成是想掺沙子进去,为了不刺激李世民,特地从齐王府挑人而不是从东宫,结果刚进去就死了。
李元吉迅速动手毒杀裴宣俨,说明此人肯定是知情者。
李善有些心痒痒但又有些警惕,对于他这种穿越者来说,这种秘闻怎么可能不心痒痒呢,但能让身为宰辅的封伦背弃李世民与齐王李元吉勾结,肯定不是件小事,自己知道未必有什么好处,说不定是惹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