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震脸上的肌肉一抖,目光震惊地望着太后。
果然是她,新帝果然是贺兰璇。
因为只有那个人才会让太后全心全意甚至死心塌地的去维护,那人便是传说中北梁护国公‘贺兰哲’。
似乎想起了从前的旧事,让太后的心情缓和了许多。
她垂眸望着谢震,那双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她从软椅上站了起来,一片温婉地站在谢震面前。风盈满了她的襟袖,她目光宁逸地望着谢震叹道:“你就是想得太多。”谢震浑身一震,仰头看着太后。
太后忽然倾身俯在谢震的面前,她的唇角,携着一抹清淡温雅的笑意。只是她的眼睫微垂,教人看不清她眸中的表情:“谢震,你忠于你的内心多过忠于你的陛下。新帝是不是皇家的血脉那不重要,这腐朽的国家早就该随着先帝的死而崩塌!”
她抬眼望着谢震,眉间含着温婉的忧愁:“早在东殷送来那封书信的时候,你便该知道,这天终究是要变了。”
谢震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太后这番话忽然把他拉回了几十年前。康乾帝年轻时喜欢四处游历,那时殷周还未分为南周和东殷。
他们一行三人游历到殷周,他们三人因缘巧合的结识了年轻且意气风发的‘贺兰哲’和尹书桓的生母尹雪。
那时,他们曾经当着‘贺兰哲’的面发誓,这一生欠尹雪一个承诺,若她将来带着信物来求助,他们三人无论是什么身份和地位定然会全力以赴的去帮助尹雪。
于是在数十年之后,已经称帝的东殷尹书桓将尹雪的信物送来,要求很简单,他要西魏和贺兰璇决裂。
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个要求,然而更可笑的是他们三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竟然统一默认答应了这个的要求。
这天下纷争竟然抵不过年少时的一个承诺,等他反应过来,想杀了尹书桓和卫姝之时,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谢震一时陷入了回忆之中,正在这时,他忽觉胸口一疼,再回神的时候,却发现胸口插进了一根金簪。
鲜血顺着簪子的纹路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抬眼望着眼前的太后。太后的目光依然是澄澈温婉,她对着谢震的眼睛,缓缓松开拔出手中的金簪,嗓音宁静却淡漠地道:“我们造下的孽,便由我来结束。”
初春的风,依旧很冷。
太后站起身来,望着谢震那僵直到底的躯体,神色宁和地收回了目光转身朝宫殿的深处走去。
这座宫殿是埋葬了她年少时的奢华骄纵也埋葬了她豆蔻年华时的爱情,如今,她容颜已老,而她的余生也将被寂寞地埋在这里,直到她慢慢死去……
风渐渐大了,这座宫殿的侧门外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回廊,这条长长的庑廊将今夜所发生的一切悄声无息的传播了出去。当卫姝从暗卫口中得知谢震被杀的消息,心中一顿。
她用手中的毛笔拨了拨烛芯,待火光更为明亮一些的时候,这才将毛笔放在桌上,起身朝门外走去。
守在外面的小太监见状,连忙迎了上来。
卫姝却轻声道:“朕想一个人走走。”
话落,她拿过太监手中的灯笼径直朝太后所住的宫殿而去。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去见一见这素未谋面的太后,她只是觉得她应该去见一见。可当她穿过云顶长廊来到太后所住的宫殿门口之时,却被宫女告知太后已经歇下,谁也不见。
卫姝闻言颔首,凝眼瞧着前方那灯火通明的房间,半晌之后收回目光对着前方弯腰一拜,这才起身反身走了出去。
前丞相谢震的死,于当天晚上就传遍了整个朝野。
谢阳对外只是宣布谢震是疾病攻心而死,是以朝野之中能确定得知谢震身死真相的人只有寥寥几个。
卫姝也在第二日的清晨出宫到了谢府吊唁,瞧着一身丧服,面色苍白疲惫的谢阳。不知为何,卫姝心中生出了一股歉疚之意。
她望着谢阳,轻声道:“抱歉!”
谢阳淡淡一笑:“陛下何须说抱歉,家父乃急病攻心暴毙死的。”
卫姝闻言,神情一怔,半响之后神情勉强的笑了笑。
看着她的笑容,谢阳在心中一叹。
老实说,他对卫姝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情?兄弟之情?亦或者是君臣之情?他觉得这些有些复杂,不过父亲谢震的死他确实没怪罪在卫姝身上。
他知道,父亲谢震一直对卫姝有敌意,恨不得将她处之而后快。他也曾在忠义和孝道之间两难过,他也隐隐有那种预感,或许有那么一天他的父亲谢震和卫姝将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可是他最终却没想到,太后会抢在所有一切之前出手。
他回头望着堂中那一具漆黑的棺材,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抱歉,我父亲刚死,我需要时间来收拾收拾心情。”
卫姝闻言勉强一笑,轻声道:“节哀。”语毕,便转身离开了谢府。
听着身后渐渐走远的脚步声,谢阳拉了拉唇角,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意。
他偏头,望着那抹白色白色身影渐渐消息在眼前。良久之后,他才收回目光跪在谢震的棺材前。有些唏嘘的想,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先后送走了自己的爱人和大哥,如今在这个初春的季节又送走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想他大约是这个世上最命苦的人!
回到了宫中,卫姝便将自己关在御书房,安安静静地批了一下午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