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地势较高,底下便是一道山谷。
云绮月刚出蛇镯,便听到底下有动静。
放眼望去,山谷里,有个步履蹒跚的小小人影,正一步步艰难地向前走去。他浑身是血,身上的衣服看不出本色,看上去年龄很小,约莫才十二三岁。
那少年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他,扭头遥遥朝山岗上看去,血模糊了视线,远远地只瞧见一个瘦弱的黛色的人影。
“救我……”他声音低弱到连自己都难以听到,身体再也支持不住,直直倒了下去。
啊,多少次了,又是这样。他总是在最虚弱的时候忍不住透露出一点脆弱,寄希望于人世间一点虚无缥缈的善意,忍不住说出那两个字:救我。
但是大多数时候,人们看到浑身污血、披头散发的他,只会后退,只会窃窃私语,只会担心麻烦上身,甚至有人厌恶地踢开他。
这两个字没有任何意义。
没关系,就这么倒下去,休息一下吧,他会好起来的。
云绮月望着那清瘦的少年倒下,心中不禁一震。
远远的听不清少年说了什么,看他口型,缓缓吐出的分明是“救我”二字。
云家作为古医世家,家训之一便是尊重万物生命。而她云绮月,作为死过一次的人,曾在死时多少次呢喃出这两个字眼?
她对生命的可贵再了解不过。
她虽不是什么绝世圣母,不然也没有所谓“毒医圣手”之称了。但毕竟医者仁心,若她今天能救这少年却没有救,日后还如何问心无愧地立足世间?
云绮月不再犹豫,从山岗上寻了条小路,半跑半滑地奔到少年身边。
把人扶起来靠着身旁的石洞里,云绮月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心下不禁一沉。
手腕突地一疼,少年的手紧紧扣住了她。迎着面目狰狞、满脸警觉、目光狠如狼般的少年,云绮月竟是笑了起来:“怎么,你不想活了吗?”
审视的目光将她来来回回地饶了几圈,嬴寻止呼出一口气,放开了她,昏了过去。
云绮月转了转手腕。笑意不减。
真有趣,她当是个小奶狗,却原来是个小狼崽!可她就是喜欢小狼崽!那样凶狠的目光,那样嗜血的神情,叫她好似找到了同类。
她撕开少年的上袍,猛地被眼前的景象震的瞳孔一缩:腹部一个碗大的伤口,汩汩向外流淌着黑红色的鲜血,身上不乏伤口,狰狞的伤痕更是遍布全身,竟让人找不到一块好肉。
饶是见过多少风雨的云绮月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再细看,胸膛仍是少年人的胸膛,清瘦白皙,初初长成,透成青涩的美好。
云绮月略微犹豫,将少年的衣衫全部褪了下来。
如玉般白的肌肤,温润细腻得很。
医者如父母……她暗想着,心里给自己打鼓,努力掰正自己的视线。
可是,老天爷,这到底是她第一次看男人的身子!
锁骨,胸膛,腰线,脊椎,还有那处……
不知这少年醒来,知道她看光了他,会作何感想……
云绮月想着,暗啐自己一声“下贱”,眼神却一瞬不移地盯着,手也一瞬不停地抚着。
检查完毕,她撕开自己中衣稍微干净的一角,“滋啦”扯出长长的一条布带,找出少年身上的一把匕首,将腐肉挖去,点了止血穴位,再用布带按住,暂时止住了血,又从华影那里拿来一件黑袍,马虎地给少年裹好。
云绮月遥遥望了眼将沉的霞光,叹了口气,拍拍少年的额头:“你好好待着,姐姐去找些草药。”
她没看到,她刚站起身,身后的小小少年便睁开了眼,目光深沉炽热得叫人心惊。
姐姐?谁敢让他叫姐姐?
这个人啊,半张脸都是疤痕。一身外袍看着也还算漂亮,但一摸上去却是粗糙得很,明明就是普通人家麻布的料子。那中衣和里衣的料子更是不如。明明被人丢来了这种荒山野岭,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却平淡而自信地来救他。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竟没有一丝灵力。
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嬴寻止抚摸着自己腹部的伤口,眼神隐晦不明,手掌中缓缓凝聚起暗红色的光,给自己疗伤。
他遭到仇人追杀,身中剧毒又受重伤,如今竟然流落到了四星大陆……那群人,看来真是谋划了好久呢。
啊,姐姐就姐姐吧,他暂时就跟着这个“姐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