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之所以提前离席,是因为大学士张煜因事入宫。
回到乾清宫看到廊下立着的张煜,皇帝先躬身:“恩师。”
张煜文采盖世,曾经连以文武双全诸称的先帝都要在他面前都甘拜下风,后来就请他当了太子的师父,再后来又奉旨教授皇帝。
张尚书又有美姿仪,他是前朝的探花郎,即使如今已过不惑,风采也还是不输当年,甚至更有醇厚弥香的气质,光站在那儿就像是一道风景。
看到皇帝归来时身带一股烟味,身后太监手上还捧着把大玻璃壶,张尚书微笑:“皇上今日看来兴致不错。”
皇帝也笑着回话:“陪太后午膳,多呆了会儿。——恩师进殿说话。”
皇帝武学上的造诣来自几位勋贵的共同指导,并且因为先帝也负责了一部分,庆云侯他们便不敢以师父自居。但读书上以张煜为主授课,即便未封太师,他也当得起这个称号。
“皇上跟太后畅聊许久,想必有所收获?”
赐座后张尚书如此问道。
“就单单用了个饭。唠了些日常。朝廷也需要时间先查出史恩一案的来龙去脉。”
说到这儿皇帝自案上取来一沓书信,“请大学士入宫,是有几封书要请你鉴定一下笔迹。”
张煜接来一看,旋即凝眉:“史家家书?”
信笺封皮上的名字皆是这段时间常被提起的史恩及家人的名字。
“这几封家书曾是弹劾史恩的重要证据之一,但日前大理寺却有人看出来史恩的家书似被有篡改,他们终究不是行家,要论对字迹斟辨功底之深厚,莫若大学士您。
“朕知大学士早已经说过不对史恩之事表态,只是史恩若真是被冤枉,朕还是希望大学士能替他洗洗清白。”
张煜凝眉看了几眼,合起来后想了想:“三日后交回皇上。”
“好。”皇帝颌首:“朕等三日后大学士的佳音。”
张煜走后皇帝在窗前坐下,凝想了片刻后唤人把那玻璃壶拿了过来。
他自行翻开桌上的杯子斟了一杯,对着天光观看。
杯子仍然是玻璃夜光杯,橙红色的汁液呈半透明状,入口鲜香甜滑,在吃过口味浓重的烤肉过后,一杯入喉,确实舒爽宜人。
御膳房的厨子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东西,而世人都说庆元侯府的小姐骄横跋扈,不学无术,但她今日却做出了今天这样一壶萝卜汁!
这个让人快要认不出来的赵素身上透着古怪,已经是明摆的了。
“皇上,庆云侯求见。”
皇帝微微侧首,片刻道:“传。”
庆云侯进了宫,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一贯点着龙涎香的宫殿里夹杂着一丝清新的香味,细细一闻,那边厢皇帝已经在东阁里出声了:“大都督。”
庆云侯回了声皇上,然后走过去,只见皇帝坐在窗下,面前案上摆着一个大玻璃壶,里面装着大半瓶橙红色、色泽醇厚的水,皇帝手上的杯子里也装着它,方才的香味,竟就是它发出来的。
但不知怎么,看着它总觉得它应该出现在自己家里才对。
“陈夫人那边是不是提供了什么线索?”
皇帝示意赐座,然后也翻开桌上的空杯子,倒了一杯胡萝卜汁给他。
庆云侯把陈夫人批注过的那张纸拿出来。“目前已经锁定御药司与药商这条线上有很大问题,也许直接关系到那边差价的去向。
“方才已经请陈夫人勾出了几项可能出现问题的关键处,方才臣已经交给下面去跟进,但因牵涉到查证取证,还请皇上给予请大理寺出手协助的权力。”
“大理寺可有可靠的人选?”
“捕头张盈,其父曾在前朝六扇门内任过职,他个性怪戾,但办案甚为仔细。”
皇帝点头,拿了旁边一把折扇,现在几行字上去,然后从荷包里拿出拇指大一颗印玺盖了上去。
“凭此扇可命各衙门行一切便宜之事。”
庆云侯躬身收下折扇,看到桌上的胡萝卜汁,就想到了赵素的托付,说道:“皇上,方才在府里听素姐儿说,您要让她进宫当侍卫?”
皇帝颔首:“确有这么回事。”
庆云侯回道:“她当个宫人都够呛,哪能当什么侍卫?您也不是不知道,她从小到大都那么浑,十几年过去愣是没一点长进,留在宫中只会给皇上带来不少麻烦,还是请您撤回这道旨意吧。”
“大都督可知朕是如何做出这个决定的吗?”皇帝慢吞吞望着他。
“难道不是因为余侍卫?”
“余侍卫在禁宫之中生事,本来就坏了规矩,她的走,跟素姐儿无关。”
“那皇上的意思是……”
“大都督对素姐儿了解多少?”皇帝忽然道。
庆云侯不料会再次面对这个尴尬的话题。“臣为父失职,这些年确实没有怎么了解她。”
“以至于连她何时学会的厨艺也不清楚?”
“……确实不清楚。”
皇帝叹了口气。
庆云侯觉得自己额上汗都要流下来了。
好在皇帝没再追问下去,而是捡起了刚才的话题:“太后对素姐儿的恩宠突飞猛进,全因为素姐儿一手好厨艺。眼下因为史恩这案子,朕与太后之间有些意见不和,此时也需要一个缓和。
“朕趁此机会将素姐儿提为御前侍卫,使她得以时常去太后那儿走走,倘若如此能使得太后心情欢畅,也不枉朕的一片孝心。”
提到一个孝字,庆云侯就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