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宁姨妈轻轻一叹:“我别的都可不管,唯独你——你是我一手带大的,要是被外面人给算计了,等我来日下地府见了你母亲,可怎么跟她交代?傻丫头,你以为姨妈这么紧张是为了谁?都是为了你呀!”
赵素望她片刻,坐下来:“我被许给了许家这件事,我哥哥知道吗?”
“因为还没有文定,也没对外多说,但这么重要的事,他总要知道的。只不过许公子和他们家表姑娘的事也是我最近才听说的罢了。”
说到这里宁姨妈拉住她的手,“傻孩子,你爹是当然不会害你的,只是你本该嫁入公侯之家享福,他却把你嫁进个没有封爵的武将之家,他们许家哪里比得上一流权贵的荣华?更别说这许公子还是这样的心性,来日你过了门,还不得受多少委屈!
“这主意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也不知道是谁在你父亲面前吹耳边风。如今你倒是懂事孝顺,为他考虑,但他们又有没有为你考虑呢?”
宁姨妈这番语重心长,令赵素蓦然想起老家隔壁没事就倚着大门拉人唠嗑的二大妈……
不过由此看来这婚约是不会有假的了。
她是不想为了反对而反对,缘份这种东西,并不是非得一见钟情才算,父母之命也不过是种结缘的途径罢了,所以前世她也并不拒绝相亲。
但是如果事情真相是这样子,那当然是没有任何考虑的必要。
而如果不考虑,她又要如何阻止事情发展呢?
如果说早前听陆太后提到男尊女卑思想的坏处时还只是刻板地觉得不好,眼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落在了自己头上,这就让人有真情实感了,不管那个许公子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她可都不想将错就错!
这么一来就头秃了,怎么策反庆云侯还压根没头绪,这里又多了个婚约需要解决!
也不知道这年头退婚要些什么手续?若她主动提出来悔婚能不能行得通?
毕竟陆太后一来,很多事情都变了,但一想到汉人千百年来受儒家思想浸润,一个义字传承了这么多朝代,退婚是伤及两姓之好的行为,许家那边都没说什么,她这要是提出退婚,那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算能磨得庆云侯同意,那对家族声誉造成的影响也难以挽回吧?
这事还得慎重。所以是不是找个机会去探探这许公子的虚实呢?
一转眼她看到宁姨妈还在定定看着她,当下心念微收:“宁表哥的宅子置好没?姨妈想他了吗?最近有没有想法去通州住住?”
“他才刚入仕,衙门里有住处,心急置什么宅子?迟些再说罢。”宁姨妈端起茶来啜了一口,她又嘱道:“你往后再不可这般跟你父亲说胡话了,续弦的事不要再提,仔细着了奸人的道。”
赵素看着她,点点头:“我会小心的,一定让我爹擦亮眼睛。”
……
坐在乾清宫里的庆云侯控制不住地连打了两个喷嚏!
停下来后他歉意地看了眼隔着张小炕桌坐着的皇帝,道了声“恕罪”,又掏出帕子弱弱地往皇帝手上拿着的奏折上擦了擦。
皇帝稳坐榻上,把奏折合了:“都督近日忙里忙外,想必是累着了,还当注意身子才是。”
“谢皇上爱护。臣先前只是有些鼻痒,才致殿前失仪了。”庆云侯欠了欠身。
皇帝微微颔首。
庆云侯便言归正传:“史恩犯案的证据臣虽然已经收集到,但案子归究得移交给都察院和大理寺审理,大理寺正卿和都察院御史们可都是昔年先帝和太后的部下,即便是皇上下旨严惩,只要太后发话,那两个衙门一定也有办法拖延。还请皇上早下决断。”
皇帝面如平湖:“史恩深受太后信任,在此之前他从无越轨记录,太后不信他有犯事,也情有可原。事实上这份罪证究竟是不是就是真实的证据,还待核实。太后虽然庇护史恩之心明显,朕也不能鲁莽顶撞。”
“皇上也认为史恩可能被人构陷?”
“朕只是说有这个可能。”
皇帝支着扶手站了起来,随着他的缓步轻移,曳地的袍子碾碎了一地天光,站立的姿势也使得这隔间有些紧促起来。
“太后究竟为何要保史恩,具体原因我们不是也还不知道吗?
“建国才二十余年,纵然大部分人都敬重先帝和太后,朝中却有不少前朝的旧臣,他们大多数人还是冲着功名利禄归附的大梁,内心里对宋家朝廷未必有勋贵功臣这份赤诚。
“所以先帝驾崩后这两三年里,朕已经收到过好几道奏请修改既定国策的请愿。可见他们的确是怀有某些想法。”
“那太后可知情?”
皇帝伸出左手,当像是象牙雕就的、骨节分明的五指轻轻把虚掩的窗户推开,暮光一泄而入,他轻蹙的眉眼之间那一抹冷凝也立刻显现出来:“虽说都让朕给驳了回去,但以太后的英明,未必没收到风声。”
庆云侯随之起身,意会道:“那太后想保史恩,便是为着这些人了。”
皇帝望着窗口:“近来我总纳闷一件事。”
“何事?”
“因为史恩一案,我最近仔细翻了翻花月会创立以来的细则,总觉得这整套规章,进展,都十分严密。
“从最初只有一位魁首,到如今的三位,牵涉到的方方面面有条有条理,十分严密,筛选章程,奖惩制度,条条都有对应。像是一早就有计划的行事。”
庆云侯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