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爷很失望,小声对秦德威抱怨说:“这就是好地方?”
秦德威反问道:“王司徒家里不好吗?”
冯老爷轻轻地叹口气,“这次我遇赦回朝,本想着悠游几年,洗去身上浮躁之气。而你却立刻又要拉着我跳进漩涡,叫人不得安生。”
秦德威顿时大惊失色:“你居然能看破我的动机了!大有长进啊。”
冯老爷振了振衣袖,淡淡的说:“人在庙堂,身不由己。我这样注定青史留名的人,总是脱离不了因果的羁绊啊。
不知道教坊司胡同的桃花凋谢了没有,说吧,你又想让我干什么去?”
王以旂大司徒与秦德威打交道多了后,心理承受能力得到了极大强化,就这么默默的站着看两人交涉。
秦德威拍了拍冯老爷,招呼着说:“先坐下再慢慢说!在我师叔家里不必拘束!”
宾主正式落座,上茶。
王大司徒与冯恩并不熟悉,所以还是要靠秦德威开口张罗。。
“冯大人,你将辽东这两年来的变革情况,对王司徒解说一二!”秦德威引导着说。
两年前也就是嘉靖十四年,秦德威在辽东下大棋,上了《五年定辽疏》,提出了一堆以辽东为试点的改革政策。
例如逐步转向募兵制、执行混合一条鞭法、盐法恢复开中法、粮食统购统销等等。
朝廷大部分都准了,近些年来辽东地方确实有点崩,便改良一下试试看。
这些改革措施大部分都与户部相关,钱、粮、盐、赋税都是户部系统的事务。
冯老爷皱眉道:“头绪有点多,从何说起?”
秦德威就说:“别的先不用说,先说说辽东试点恢复开中法的情况,两年过去了,总该有点效果了吧?”
开中法就是大明从建国之初制定的盐法,盐商要先往边镇输送粮食,然后才能换取盐引。
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制度,极大程度上能缓解边疆物资短缺问题。
而且盐商为了就近给边镇输送粮食,就会招募人手在边疆屯田,又对边疆经济发展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但因为种种不和谐的原因,从成化朝开始,开中法有点崩坏。
又到四十年前,弘治朝户部尚书叶淇改了新法,改输送粮食为折色。
也就是盐商可以直接拿银子换盐引,然后支盐贩卖,不用再辛辛苦苦往边镇送粮食。
然后这个折色盐法,一直执行到今天。
冯老爷听到秦德威只关注开中法在辽东的恢复情况,有点诧异,就捡着重点说了说情况:
“朝廷给辽东试行的每年十万盐引配额,换成折色大概是换取三万两银子,但去年则换来了四万石粮食。
其实在边镇地方,粮食还是比银子更重要些,用粮食募兵也能省银子。
而且有了这么一批粮食输入,确实能平稳市面粮价,去年辽东粮价每石八钱,比往年算是回落了。”
秦德威一边听着,一边与王以旂交流。
冯恩把自己所掌握的东西都说的差不多,就停了下来,端起茶杯解渴。
他看着秦德威与王大司徒,总感觉不仅仅是听听辽东改革成效这么简单。
便忍不住对秦德威问道:“你又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想着将九边的开中法全面恢复?”
秦德威转过头来,点头答道:“王司徒与我确有此意!”
冯恩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抖掉,“莫不是说笑?”
秦德威别有感慨的叹道:“盐法从开中法改折色法,乃是饮鸩止渴,为贪一时之利,坏万世之基!所以必须纠正回来!”
大明初年时,各种北伐北征,为什么边镇物资不成问题?
虽然原因很复杂,不能一概而论,但开中法必定起到了极大作用。
开中法:边镇每年至少得到六七十万石粮食,粮价平稳。
折色法:朝廷每年多得百来万现银,然后给边镇发几十万两银子,粮价飙升。
一对比就能看出来,折色法唯一好处就是能让朝廷国库每年多赚几十万两银子。
这就是秦德威所说的“饮鸩止渴”,但却对边镇经济造成了巨大破坏。
对物资匮乏的边镇来说,当然是粮食比银子更为重要。
更不要说开中法带来的商业化屯田,对边镇经济发展又是多大的促进。
原本历史上,大明的崩溃首先就是财政的崩溃。
大明的财政问题很多,边镇的财政问题尤其多,真要细说起来几本书专著都写不完。
但边镇经济的崩溃,就是从开中法被废开始的,然后一步步积重难返。
秦德威也不是神仙,只能尽力想法子一点点改良了,先从恢复开中法做起吧。
冯老爷劝道:“这么大的事情,你过些年官职更高了,再推动也不迟。”
秦德威难得出现一点着急的神色:“现在算是最后时机,如果这几年做不到,等五六年后就更做不到了。”
王以旂和冯老爷都不太明白秦德威为何着急,但他们却都没有质疑,因为秦德威太多次证明过神奇了。
只有秦德威心里明白,盐法从折色法恢复到开中法,财政账面表现就是——朝廷国库现银收入暂时减少,而边镇物资增加,物价平稳。
这几年,嘉靖朝财政还能维持,在改革“阵痛期”时,国库现银收入减少一点,也不至于崩溃。
关键是嘉靖皇帝本人还有点励精图治、振奋国力的想法。
等到嘉靖二十一年以后,嘉靖皇帝本人放弃治疗,彻底进入修仙模式后,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