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医也是真的杠,低头瞅瞅插于腰间的金针布袋,真想拔出来一把洒向天空,但又极其不舍,便勃然怒道:“你胡说什么,某就是借来查看一番!并且是从魏公公的手中接过来的,要说送礼,也是魏公公给某送礼!”
魏忠贤闻言,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阴火,腾的一声又燃烧起来了。
李标出列,面若关公道:“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黄小将军救了皇上一命,还不能说道说道了?”
“是啊是啊!瞧给您各位能的,刚才皇上危急之时,怎么屁都不敢放一个呀!”来宗道也出班帮腔道。
他二人的话,显然比柳太医的更加具有威慑力。尤其是来宗道的那一句带着京腔的粗俗之言,简直就是当着群臣的面儿,堂而皇之地告御状啊。
最气人的是,还事实依据尽皆确凿,不容人反驳。
然而,还是有两派里的中层官员小声嘀咕道:“你二人皆是袁可立的亲信,而这蝗虫乃是他的徒儿,自然都帮着他说话……”
“你……”
“尔等……”
李标和来宗道性子耿直,顿时便被气得不轻。
重真终于意识到这真的就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大明朝政若是继续由这样一帮人把持,能够浴火重生才怪。
天启也仰起头凑在他耳边说道:“别跟他们废话了,这就是一群混蛋。”
重真便点点头道:“李大人来大人,与一帮杠精原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
说着,又看向柳太医道:“金针之术自然是上上之选,然而皇上的身子现如今还很虚弱,不宜以金针为主,而是只能辅助治疗,柳太医认为然否?”
柳太医略一思忖,便郑重其事地拱手道:“确是如此,是柳某孟浪了。幸得黄小将军提醒,才不至酿成大错,还望吾皇恕罪。”
天启轻轻地靠在软垫之上,轻轻地咳嗽了几许,轻轻地摆了摆手。
重真便道:“这套金针便赠予柳太医了,还望柳太医好生替皇上施针。”
“啊?送给老夫?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堂堂大明辽东关宁军里的副总兵,岂能诳你!”
“贫僧平生不打诳语?”柳太医哈哈大笑,就像听见某人刚才以此语吹过牛一般,旋又道,“既如此,便多谢黄小将军了。只是……”
黄重真看到好好的一个杠精,竟眉头微蹙犹豫起来,便像练兵之时般道:“在娘们儿的洞口磨蹭啥呢?就说你要不要吧?不要就还给本将!”
“要!要!”柳太医一边强调,一边将金针布袋护在怀中。
黄重真狐疑地探出头去,试探道:“切克闹?”
“啊?什么?”柳太医表示不解。
“哦,没什么。”黄重真失望地摇摇头。
柳太医又道:“老夫疑惑的是,这好像不是方才所咄咄迫人的黄小将军啊!”
黄重真大笑道:“您是想问我为何不自己替皇上施针吧?”
柳太医尬笑道:“黄小将军火眼金睛,整个一孙大圣,老夫佩服。”
“行了行了,我之所以不替皇上施针,是因为我技术不过关,所以不敢。”
“啊?什么?你……”
“贫僧平生不打诳语!”
“那……那个疏肝理气的药方?”
“您如此多的御医,不是都把过关么?还能有错?”
“错不了!那铁定错不了!我等只是想说,你年纪轻轻,怎会对于医术,有着如此多的涉猎的?”
“您几位也别尽夸赞于晚辈,晚辈身上是真没有宝贝了。”
“嗨,哪儿的话……”
“晚辈自小便酷爱我华夏历史,以史为镜,细数五千年,知识面的确是广泛了些。不过许多事物,也都是囫囵吞枣,未能深入钻研呐。嗯,其实也是有的……”
“什么?”
“哦,没什么,那只是个小姑……哈哈哈……”
柳太医为了感谢他的赠针之恩,适时地替他缓解尴尬道:“博而不精那是难免的,毕竟你才十八岁啊!老夫等浸润此道,都已大半辈子了!”
黄重真郑重抱拳说道:“所以替皇上诊治,还是得靠您各位,还望各位为了大明,通力协作。万不可如以往那般一味地坚持己见了,也万不可急功近利。
古之圣人常云——为官者当常怀父母之心。晚辈倒是常听将一身本领倾囊享受的师尊经常感慨——医者,父母心啊。
也正是因为他的悉心医治和照料,晚辈这个先天略显不足,五岁那年更是受到了极度悲伤与惊吓的小孩,才能在大明辽东的冰天雪地之中,长成一棵还算茁壮的树苗。”
“黄小将军谦虚了,您已长成参天大树。徐渭先贤在天有灵,看到你有如今之成就,必定也会大感欣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各位就别再抬举晚辈了,晚辈可不想被捧杀哦。”
“啊!贤侄说笑!也罢,也罢……”柳太医等御医眼神交汇,以往的一切争执、固执、偏执,皆于此刻,烟消云散,还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相视重重点头之后,御医们便对着天启郑重地拜了下去,呼道:“请皇上放心,微臣等必定竭尽所能,通力协作,正如徐渭先贤所说——医者,父母心!”
“好!好啊!”
天启终于看到了内心深处极其渴望,但其能力却万万办不到的朝堂局面,虽然只是局部的,还是来自于无关朝政的太医院,却仍让其喜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