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起潜一度认为所谓的大凌河堡,不过就是残破凋敝的军事堡寨。
然而却万万没想到,这座堡寨中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秩序井然。
不仅建筑物鳞次栉比,便连粮仓、守堡器械、火器库等,也都暗含一种浑然天成的规律,似乎与道家的太极阴阳之术,颇为吻合。
高起潜对于书籍的种类涉猎颇多,看出了这一点后,便问吴三桂道:“据咱家所知,此堡乃是吴小将军亲自督造修筑的?”
吴三桂已经略显粗糙的俊脸一红,郝然说道:“末将不敢在高大人面前居功自傲,此堡确是末将督造修筑,然而设计确是出自我大哥之手。”
“你大哥?就是黄副总兵?”高起潜听他数次说起这个称呼,便掀眉问道。
“正是。”
高起潜看到吴三桂颇觉骄傲的神情动作,便蹙眉道:“你怎么称他为大哥?据咱家所知,你俩并非亲属,也并未结拜。”
吴三桂欣然说道:“公公有所不知,这一切都因为当初在京师之时的一个小小赌约,末将一言九鼎,愿赌服输,便认了他做大哥。”
说着,便于引着高起潜继续巡查河堡的同时,一边介绍了前因后果。
高起潜听完之后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那帮眼高手低的东林毕业生,咱家也早就看他们不爽了,小将军与黄副总兵倒是做了咱家想做而又不敢做之事。”
吴三桂赶忙躬身道:“高大人说笑了。”
就连越发忠厚了的周吉,都看不惯这家伙的奴相了,跟在后面稍远处忿忿不平道:“阿真,你看他那喧宾夺主的样儿!”
刘挺更是嗤之以鼻道:“什么东西!”
黄重真则笑道:“我们去往京师之后,这座堡就要全部交给他来坚守了。”
刘挺怔怔地没有说话,周吉则大喜道:“你是说我们能陪你去?”
黄重真看着他笑道:“难道你打算让我独自一个人去往那个权力旋涡么?”
周吉迟疑道:“可是……皇上的旨意里……”
黄重真大笑道:“兄弟我身为副总兵,总要有几个亲兵的,就是委屈你们了。”
周吉也大笑道:“一世人两兄弟,总兵大人哪里的话。”
刘挺这才讷讷地说道:“小贰也去么?”
“当然。”黄重真看向侧后方那个憨厚忠勇的真正亲兵,前世的记忆与这世的人物相融合,面上淡笑,心中已热泪盈眶。
“天知道养父为何要唤我作小贰,或许纯粹就是为我取个小名吧。”
吴三桂也只能带着高起潜,介绍大凌河堡内的布防、藏粮、库存等情况。
堡外的屯田事宜和农作物生长状况,这个从来不肯俯下身子来的将门少爷可就不够资格了,非黄重真亲自出马不可。
黄重真觉得,这个时代就没有人不喜欢满目都是农作物生机盎然的感觉。
高起潜小时候曾经无数次饿过肚子,刚入宫的时候也是有一顿没一顿,自然也也不例外。
他望着堡外肥沃的黑土地中全是一垄一垄田亩,田亩之中又都是一茬一茬的冬青之麦,眼眸之中略带挑衅的光芒,终于全被欢喜所取代了。
“这是……冬麦?”高起潜不怎么事生产,然而还是有些时令作物常识的。
黄重真点点头道:“春麦于宁锦大战来临之前,就不得不提前半月收割了。又因为大凌河之战的缘故,堡寨四周的冬麦种植,比小凌河堡晚了一些。”
高起潜欣然说道:“有土地种植总归是好的,在敌人到来之前抢收,更是扬眉吐气啊。黄总兵,您又做了咱家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情。”
黄重真笑道:“高大人深知兵法,若是再悉农事,他日必可成为一军之将。”
高起潜嘎嘎笑道:“黄总兵可真会说笑,咱家的身份限定了不可能真正地统帅一军,监察一军乃至节制数军倒是不在话下,就如纪用纪公公那样。”
他口中的纪用纪公公先他几天,来到大凌河畔考察新旧作物于此地的生产习性,此时正趴在湿润的地上究竟观察一茬小麦的根系呢。
自从投身于新旧作物的研究,并被黄重真以一声“纪大人”开了头之后,已许久未曾听到有人称他作“公公”了,他还发誓这辈子不认干儿子,不娶儿媳妇。
纪用陡然听到这声称呼,便站了起来连袍子上的泥土都来不及拍,转过身来怒道:“哪个王八蛋连名带姓儿地叫我呢?”
高起潜听见这细细的声音心中便是一突,循声一看立刻就习惯性的塌下了肩背,快步上前道:“哟,纪大人,您怎么也在这儿呢?”
“小高?”纪用一怔,旋即便揶揄笑道,“怎么?就准你高大人来此,咱家就不准在这儿?”
高起潜尬笑道:“纪大人说笑了,可折煞卑职了。”
纪用瞅瞅后边一脸坏笑的黄重真,哼了一声道:“来传旨的?”
“正是。”高起潜腆着脸道。
纪用瞥了他一眼道:“别老将目光放在朝中那片狭隘的土地上,放眼整个大明天下,有的是新鲜的事物,等待我等阉人去发掘呢。”
纪用心知肚明面前这个年轻的后起太监,面上的唯唯诺诺全然都是装出来的,实则心内不知道揣着怎样的坏心思呢。
于是,便不再理会于他,朝黄重真微微点了点头,便带着几个老农,以及受他熏陶爱上了种地的扈从,去往其他地块考察研究了。
高起潜望着他再次弯下了腰去,乃至于趴在了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