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重真说着,还闭上了左眼,伸出大拇指在前比了比,确认无疑地点点头,便又对袁崇焕说道:“放心开炮吧,大帅,这个距离刚刚好。”
“此话当真?”袁崇焕盯着黄重真的眼睛。
“千真万确!”黄重真毫不畏惧地笑看着他。
“军中可无戏言!”袁崇焕的表情无比严肃。
“某愿立军令状!”黄重真却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尔一介蕞尔小兵,军令状就免了!倘若失败了,某砍下你的脑袋便是!”
“若成功了呢?”
“那某便将你擢升为千夫长!”
“某要做便做皇上钦封的守备、哨官,哪怕是队正也好过这种战时临封的。某只有一个恳求,那便是所有西洋炮弹,必须经过我手!”
袁崇焕看了看黄重真虎掌般厚重,又鹰爪般宽大的手掌,尤其是那五个修长有力的手指,便道:“好小子!够狂妄!那便如你所愿!
来人,速将预留的三尊红夷大炮,搬至永清门上。待天色近晚,便五炮齐发,轰建奴一个措手不及!”
“诺!”亲兵领命而去。
在一片肃杀的对峙之中,暂时闲置的三尊红夷大炮,在数队高瘦辅兵的拖拉推拽之中,花了好大的力气与功夫,才终于被搬运到了永清门上。
五尊炮身黝黑的大炮,搁在城墙中间专门定制的炮台之上,确实犹如猛虎蹲地般,显得威风凛凛。
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太过笨重,且没有炮架,移动起来既缓慢又吃力。
但不论如何,黄重真对于袁崇焕不假思索的战场把握能力,还是极为敬佩的。
是日傍晚,宁远永清门上五炮齐鸣,声若惊雷,震响了辽东这方天地。
同时,也预示着由后金大汗奴酋所发起的宁远大战,却反过来被袁崇焕这个小小的宁远道使,以及黄重真这个简直微不足道的宁远小兵,正式而且主动地,揭开了帷幕。
看着被红夷大炮催发出的带着浓烈火星的炮弹,呼啸着先飞天,再遁地。
看着密集的建奴前凸营寨被轰得七零八落,看着仍在不断往其中增兵的建奴被轰得狼奔豕突,折损颇重,永清门上的宁远将士,无不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这群笨蛋,还是喜欢往被炮轰的地方,并且是最猛烈的地方,增兵啊!”黄重真默默地观察着,无奈地捂了捂脸。
他似乎突然明白了,数百年之后,明明在海疆之上筑有那么多炮台的女真兵勇,是如何在那场举世瞩目的国门之战中,遭遇惨败的。
那绝非仅仅是武器装备上的落后,更多的乃是作战观点、战略思维上的落后。
每念及此,黄重真都会哀其闭关,怒其锁国,分明已经落后了,却仍自诩天朝上国。
周吉一把抱住了黄重真,激动地呼喊起来,后者感受着他发自内心的喜悦,心中也是大感欣慰,同时也将这些炮响,当作是大明反击后金的号角。
奴酋对此自然是极为震惊和愤怒的,他有心想要即刻攻城,奈何天色已晚。
麾下这支蛮兽般的军队,虽有无数次夜袭明军营寨并大获全胜的经验,奈何横亘在前方的并非脆弱的木制军营,而是一座由坚固的青砖所砌成的军城。
顾及种种,奴酋终究还是下令全军修整一夜,等到明日一早,再猛烈攻城。
夜幕降临,宁远城就陷入了黑暗当中,从远处看去,就像一头蹲在辽西走廊上择人而噬的大老虎。
袁崇焕没有因为傍晚的小胜而得意忘形,严令南城守将祖大寿、北城守将满桂、东城守将左辅、西城守将朱梅,严密把守,不得懈怠丝毫,否则军法无情。
四城守将均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自然可将各自负责的城门,守得滴水不漏。
不过南城守将祖大寿却显得格外游刃有余,因为在黄重真的建议之下,他将重重的警戒之哨分作了三班倒。
其余将士则衣不解带,兵不离身,和衣而卧,既可保持警戒,又可保证休息。
与以逸待劳的宁远相比,后金营寨里却火把通明,噼啪作响,军心略显浮动。
大汗营帐之中,望着底下跪了一地的请战之将,以往最喜欢看到此等争先恐后之盛况的奴酋,今番却气咻咻地低吼道:“本汗叫尔等各自回营,带着麾下好好地休憩一晚,来日再战,听不懂吗?”
“喳。”诸将见大汗终究还是怒了,便也只好咋咋呼呼地各自回营睡觉去了。
然,晴了十数日,也略微回暖了一丝的大地,却陡然生出了一股寒霜,薄薄的覆盖在了大地之上,如霜般渐白,夜风也突然变作了冰刀一般刮在了人的脸上。
气温再降,春寒料峭。
宁远城里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立寨野外的后金军,却只有极个别心细如黄台吉者,惊觉到了这一令之恐惧的变化。
翌日凌晨,气温骤降至了冰点以下。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的建奴,只好踩着被冻得发硬的残雪,一队紧挨着一队,向着宁远发起了一波接着一波的进攻。
城外的纵深壕沟,使得这些蛮兽般矫健的兵丁速度大减。
城头的红夷大炮威严的喷吐着炮弹,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狠狠地砸在密集的敌阵当中。
无数的建奴披甲奴兵和农奴兵,被砸死,被擦伤,被吓破胆子。
好不容易突破壕沟的阻拦和大炮的轰击,灰头土脸地冲到近处,却又遭受了火铳以及强弩如蝗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