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名义上节制着皮岛游击队的登莱水师,对于关宁防线而言,确实有着相辅相成的作用。
对于这样一支在侧辅助的友军,且不管袁崇焕内心如何作想,底层小兵肯定是认可接受并且内心感激的,因此袁七等人忙再次郑重地行礼。
果然豪饮之人大多豪爽,张盘大笑着摆手,连道:“皆是军中好汉,何须如此多礼?”
若人生是一场不断超越自我的修行,那么这一生,无疑便是重真的二度修行。
他深知结交志同道合之辈,也是这场修行的一部分,且他本身就爱找呀找呀找朋友,并会为找到一个好朋友而开心一整天。
于是,黄重真便顺势提出何不并做一桌,同饮一杯,还豪迈地吼向小二,叫他尽管把上好的下酒菜端上来。
掌柜与小二自然喜笑颜开,一面暗暗吐槽这群丘八果然乡八,吃了这么大一碗面居然还没吃饱,一面屁颠屁颠地忙活去了。
卢象观却被唬得面如土色,忍不住伸手入怀,可怜巴巴地摸了摸仅剩的几枚碎银子,便狠狠咬了咬牙,决定硬撑到底。
酒至半酣,双方代表便彻底地熟稔了,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五魁首啊六六六”,好一副兄弟情深的画面。
在旁服侍的小二与在门口吹冷风的迎宾小厮见了,一面满脸羡慕,一面在心中大声咒骂:“也就一群酒肉朋友!狐朋狗友!有啥好得意的!”
对于来自关宁的少年们,以及登莱的青年参将张盘而言,酒肉朋友也好,狐朋狗友也罢,总之这顿酒是吃得开心的。
烧刀子不但烈,而且后劲很猛,便是以张盘的海量,到后来也不得不打着长长的酒嗝,在关宁少年八兄弟的轮番攻势之下,败下阵来。
只是,他尚未来得及祭出参将的身份发酒疯耍无赖,便见门口忽的闪进一人,却又转身看着窗外阴冷的天色,不无担忧与感慨地说道:“乌云稍敛,才透出个把时辰的微弱晨光来,怎么转眼又变得如此阴沉?却不会又要下雪了吧?”
张盘定睛一看,酒意顿时醒了一半,霍然起身迎上去道:“孙大人,怎么样?”
“哎,别提了……”孙大人轻轻一叹,颇为萎靡地转过身来。
看到摆在桌上的酒杯酒壶,登时双目一亮,颓丧一扫而空,上前抓起一杯便倒入口中,当即便觉口齿生香。
入喉入腹,只觉一股暖流沁遍全身,瞬间便驱走了寒意。
“这……这酒……”孙大人当即愣在当场——这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股醇香浓烈么?
记忆深处,那个刚到宁远之时还有着麦色皮肤,几个月后便被辽西走廊的临海阳光晒得满脸黝黑,却又唇红齿白。
那张国字脸也被军旅生活磨练得更为坚毅,身躯也被粗粝的军中伙食,喂养得跟只大狗一样健壮的少年,顿时浮现于脑海之中。
谍战后金?何其难也!
奴酋可是用间的行家里手,袁崇焕虽是孙师高徒,但毕竟初出茅庐,初次担当辽东巡抚这一大任,会是他的对手?
自己多劝了几句,竟被这厮赶出了关宁体系,回到京师就任闲职,继续在图纸之上钻研火炮与炮台的应用技术。
即便是明知被袁崇焕当作了一颗扔在京师的棋子,却也心甘情愿。
因为用战场上的话来说,东林毕业生与阉派人士的权利争夺,在某些层面和地区,已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
自己这个官职不高也不低,又身怀铸炮之术的技术性人才,正好能够从中起到缓和双边关系的作用。
毕竟关宁体系虽然出自东林一脉,却已隐隐独树一帜,魏忠贤很想要,却又十分忌惮的,不敢一口吞下——他也怕撑死。
其中之关键实在是颇为微妙,普通人根本想不到,却难不倒进士出身的孙元化。回到京师之后,他倒还心系关宁。
无论是松山塔山还是锦州,筑城之时他都无不使人将炮台的筑造图纸捎过去,可袁崇焕那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却像是忘了他一般,竟连半坛的烧刀子都没回敬。
哎,其实这也不能怪罪袁崇焕,谁叫那个所谓蒸馏之法的始作俑者,接了谍战后金的任务,便携带着几乎所有匆匆而制的烧刀子踏上征程了呢。
便连他的直系上司祖大寿将军好说歹说,也才克扣了两坛。
那个黑脸少年也真是,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勇气自然是可嘉的,却不知是有惊无险,已然回来了,还是凶多吉少,葬身于野人般的女真人之口了?
那个欲与天公试比高,便连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觉得略输文采稍逊风骚,更是敢将成吉思汗说成只识弯弓射大雕的莽夫的黄重真,会是那只爱四处蹦跶的大蝗虫么?莫不是同名同姓吧?虽说普天之下姓黄还要名重真的人,实在不多。
孙大人正自因为一杯烈酒,从而定定地握着酒杯长吁短叹之时。
朦胧的眼角余光却骤然瞥见,身旁被忽略的几人之中,长身站起一人,拱手欣然道:“孙大人,昔日宁远一别,别来无恙吧?”
重真甫一说话,孙元化孙大人瘦削修长的身躯便轻轻一颤,豁然转头望过来,却见脑海深处的那个少年,正咧着大嘴冲自己傻傻地笑呢。
孙元化猛的一喜:这不正是那个国字脸少年标志性的笑容么?乍一看确实挺冷酷的也挺桀骜的,实则却充满了真诚与豪爽。
于是,一向沉稳的孙元化轻轻地“啊”了一声,儒雅的脸上满是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