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重真的一声“卧倒”,生生地在出口之后被狂风吹散。
十几个火药包瞬间引燃产生了巨大气浪,从长城里面吹来南风还算强烈,却被瞬间盖过,压弯了地上草木的腰,将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因为狂奔而显得有些松散的汉家发髻,无论男人的女人的还是孩子的,都瞬间便被打乱,乌黑的长发随风乱舞,人人都宛如在狂风中狂舞的疯魔。
有几个身子轻的孩童,甚至有着随风飞翔的错觉,还未来得及张牙舞爪地大叫,便被各自的父母紧紧地抓在了手心。
将最后的一丝力气用在了发足狂奔之上,气浪也很快过去,枯黄的山野上躺了一堆手软脚乱,心如小鹿乱撞的男男女女。
也是到了此时才,有空抬起疲惫的眼皮,支起沉重的脑袋往后边查看,只见刚才通过的那条山路上空,仍积聚着一层厚厚的灰云,云下,是冲天的火光。
“你说,被这大火吞噬的,是那支建奴的先锋,还是本部呢?”吴三桂不知何时挪到了黄重真的身边,幽幽地说道。
“不知道。”黄重真怔怔地望着那边迅速变得通红的天幕发呆。
“希望是本部吧。只是可惜了那么多的人头,一颗就是好几两银子啊。”
“你想回去收割么?”黄重真瞟了他一眼,见他像只猎豹一般匍匐在地蓄势待发,将两只手搭在一起支着脑袋的样子,像极了大黄狗,便揶揄着道。
“还是算了吧,都烧成灰烬了。”
吴三桂伸出舌头哈哈喘了几口气,摇摇头道,蓦然觉得有人在学他的样子,恼怒地看过去,顿时与二狗大眼瞪着小眼,忙紧紧地将嘴巴闭上。
“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发奋图强吧。”有人吃吃地笑出了声,黄重真却没有嘲讽他,而是看着他认真肯定地说道。
天知道吴三桂为什么那么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尤其是黄重真这个同龄人。
闻言,他竟不知哪来的力气,弹起身子该趴为坐,收起往常的嬉皮笑脸,望着远处的天空郑重地说道:“放心吧,我会的,一定。”
这一声天怒惊雷般的轰响,吓坏了在后方督军前进的女真虎将武讷格,几乎瞬间便瘫软在了地上。
他那肥壮健硕的狗熊身躯,好不容易在同样惊慌无比的亲卫帮助下,艰难起身。一声“我就知道,还好爷爷留了一手”才刚刚出口,便见山火正顺着风势迅速地蔓延过来,烧红了半边天空。
他惊恐地睁大双眸,声嘶力竭地发喊一声,便再也顾不得其他,扭着粗壮的身子,往回夺路狂奔。
他的麾下其实早已锐气尽失,只是苦于等级制度的森严,主将不走而擅自逃跑者,抓到之后不但会被无情斩首,还会连累家人沦为奴隶,部落也会受到所有同族的鄙夷,这才苦苦追随。
现在看到主将跑了,便瞬间崩溃,齐齐地转过身子,手脚并用,夺路狂逃。
只是慌不择路之下,加上你推我搡。
有人被丛生的荆棘紧紧缠住,且越挣扎便缠得越紧,最后伤痕累累力气全无,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火袭来,引燃枯黄的荆棘,也将之无情地吞噬了进去。
有人失足跌下山涧,虽然不深,然而要么头破血流,要么四肢受损,极少能够再爬起来。
死于火药包者,倒不如相互践踏者来得多,且就算回到后金,等待他们的,也将是冷酷无情的奴隶制军法。
武讷格身为一员悍将,二度损兵折将,只是凭着探路之功勉强保住了性命,却终究失去了奴隶主的所有权利,也失去了再次征战大明的勇气。
火炮,火铳,火药包,取缔了他心中所有身为女真健儿的荣耀与勇气,让他成为了第一个被热武器所征服的女真高级将领。
即便,这些在他眼中犹如神迹的热武器,在黄重真看来,其实还停留在非常原始的初级阶段。
这一声山神发怒般的巨响,沉闷地传出去老远,正在马兰峪上依着粗糙古朴的巨砖晒太阳的守关兵将们,也都有人隐隐听到了。
“嗯?你们听到啥响动没?”一个昏昏欲睡的老兵,就像被噩梦惊醒的那样一骨碌地爬起来,惊慌四顾之后,才对那些仍懒懒地倚砖半卧的同伴说道。
“没有啊,看你那屁滚尿流的样子,莫不是梦中偷人被东家发现了?”
一个一看就是兵油子的满脸麻子的人,将眼睛撑开一条缝,满不在乎地说着油腻腻的荤话,引来了一阵哄笑。
“滚犊子。爷爷真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极了辽东袁帅麾下的那些红衣大炮,吐出炮弹砸向建奴时的声响。”老兵骂了一声,又认真地说道。
“切,还红夷大炮呢,这里远离辽东,如何听得到?况且你又没去过辽东,怎知红夷大炮的声响?依我看,怕是山神打鼓吧。”
麻子脸调整了一下卧姿,懒得理这个经常危言耸听说,建奴打不过袁帅,打他们这群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搞得好像刚继任的奴酋黄台吉,会放弃关宁防线这条入关最近的道路,从而不辞辛苦地绕道而行一样。
“就算是山神打鼓,也要探清楚原因吧?”老兵聪明地攀着他的话,希望得到支持,却发现大家都已撇过头去,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早就习以为常了,也很想放弃这份徒劳的挣扎,随着大众的想法而逐流。
但是心中,终究过不去凡事较真的那道坎,无奈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