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来自关宁的少年因为身子尚未完全长开,肌肉也尚未完全形成,除了有些人的腰间鼓鼓囊囊的以外,与彪悍的女真大汉比,大多都显得瘦瘦的。
与全身披挂的女真武士不同,他们也就在腰间别着一柄单刀,却单手握住,精气神儿十足,那目不斜视的样子,更加显得少年威武。
一群少年精神十足昂首挺胸的样子,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尤其是那个左牵黄,一柄大铁剑从右肩斜着探出头来的少年,黝黑的脸在这火把明灭的黑夜之中,显得那样棱角分明,没有丝毫想象当中汉家男子的柔弱。
许多人都投来了关注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已初步接受汉家文明,从而渐渐喜欢上了斯文少年的贵妇贵女们。
这些大多有数的女人,再回过头来看着身边的虬髯大汉,便显得那般粗俗,竟情不自禁地从芳心深处,无端生出一股浓浓的厌恶来。
有几个甚至眼波流转,趁着昏暗的光线,将妩媚的秋波频频地送过来。
黄重真从怀里掏出了一朵白色的小孝花,用连在两侧的细白绳绑在左臂上,其余少年得了祖大乐的指令,便也照法施为。
“此为何物?”济尔哈朗见了,便好奇地问道。
“为了表达对于死者尊重的手中花朵。”黄重真笑笑,给他也递了一朵。
济尔哈朗这才惊觉,似乎所有人都只顾着迎接新的大汗。
却忘了尊重死者,才是一个民族得以永久传承的象征。
他用双手郑重地接过,便微微俯身叫侍卫学着黄重真的模样绑在左臂之上。
这小孝花做工精致,一看就是出自一双灵巧的手。济尔哈朗感激之余,便摆出一副“你居然还会女红”的吃惊模样,瞪着黄重真。
黄重真哑然失笑道:“不用谢我,这是你的姨娘为了报答我等的一饭之恩,从而一针一线,为他已死的大汗夫君,所亲自制作的。
那个可怜的女人大概是自知必死,对整个女真族群都心如死灰,却唯独对你这个并非大汗亲生的小贝勒,颇有几分好感,因此便多准备了一些,全是你的。”
他话音刚落,周吉与大牛便捧着那些小孝花踏步上前,将之全部交给了济尔哈朗的贴身侍卫。
这侍卫讷讷地接了过来,便抬眼看向马上的主子。
“姨娘?哦,你说的是阿济格那个女人?她怎么了?她不是被关在宫外的那座别院里么?置身于七王争位的旋涡之外,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啊!你是说……”
济尔哈朗先是一愣,接着恍然,旋又迟疑,还王八一样轻轻缩着脑袋,用眼角余光瞟了瞟四周,唯恐被别人听到一般。
黄重真道:“对,就是她,就是你想的那样。尽管大胆说出来,男子汉大丈夫,敢说敢作敢为,这般畏首畏尾的,成何体统?”
济尔哈朗秀眉紧随,迟疑道:“老八真打算这么做?”
黄重真斜睨着他道:“你以为只有他一个人,会做得出此等今天之事来?”
济尔哈朗悚然大惊道:“啊?你是说,二哥也……他们会做到何等程度?”
黄重真稍稍压低声音道:“不外乎那种最野蛮最残酷的死法而已。你或许还是低估了你的老八兄长,他今日的所作所为,会让你从内心深处感到寒气直冒。
不过这与你无关,毕竟你只是个置身事外的贝勒,只需静静地看着就好。无论东郊福陵将会发生何等惊世骇俗之事,都势必不会让你受到牵连。”
“那谁会受到牵连?”济尔哈朗显然是个极其敏锐之人。
黄重真只是稍加点拨,他便像是捕捉到了大量的信息一般,似有所悟,紧紧地锁着眉头,沉思起来。
他的亲卫身为合格的奴才,当主人以平等的语气和身份与人说话时,自然是不会多言半句的。
况且平日里,本就不善思考的他们习惯了唯命是从,思维能力也都退化了不少。
然而黄重真的话,还是让他们枯井一般的内心,像是突然注入了大量的清水一般,跌宕不已:“今日的东郊福陵,大汗的沉睡之地,将会有何等大事发生呢?”
看到他们一副消化不浪的忧郁样子,黄重真便也不再说话,免得他们还便秘。
他默默地回到自己队伍的最前方,就像个教官一样,与他的战友们一同,静静地立于这秋霜遍地的黎明之中。
若非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个还算中肯的后金贝勒,在突然见识到他那老八兄长的霹雳手段之后,因为惊恐而彻底地沉沦下去。
再也无法对黄台吉形成一丝一毫的羁绊,任由其改元天聪之后,进一步地加强后金集权。
硬是仅仅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将乱糟糟的女真族,改编了封建巅峰的满清皇族,便连这番话,黄重真都是不会说的。
他的心中,有着一个若有若无的,尚处于雏形阶段的计划。
那便是——等回到关宁之后,想法设法与坐镇辽阳的济尔哈朗保持联系,用商业利益等诸多手段,让他最终不甘受到黄台吉的控制,从而在阿敏莽古泰等人相继倒台之后,仍能对之形成掣肘。
且不论这份掣肘,处于明处,抑或暗处。
深秋的冰霜打在少年们乌黑的头发上,润润的,打在脸上,却又燥燥的。
幸好临来之前,少年们已将最后的雪花膏,尽数涂抹在了脸上。
时光似缓实快,犹如白驹过隙,总是匆匆而过。
很快,大地的东方便迎来了第一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