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哭唧唧,像什么样子,”他忍不住嘀咕几句,没敢太大声,“还是男人么!”
易锦身体微微一僵,想到自己把眼泪鼻涕糊在了金暮黎衣服上,连忙退出她的怀抱,用那脏破不堪的袖口将整个脸庞胡乱擦拭一番:“姐姐,我、我……”
说着说着,头就低了下去,眼睛盯着自己脚尖,“对不起……”
湿漉漉的温暖一离开,金暮黎便觉胸前又一片空空凉凉,看看他有些发红的耳尖,再看看他身上被撕下几圈后露出小腿、更显破烂如乞丐的单衣,道了句:“你是跟你的鞋面说对不起吗?”
易融欢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易锦更加窘迫,潮湿的脸颊更红,半晌才又头也不抬地重新扑进她怀里,低喃般道:“姐姐……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没想到……”
没想到她就像踏云而来的神仙般从天而降,及时救他于危难,“谢谢姐姐来救我,救锦儿于刀山,于水火。”
金暮黎抚了抚他的脑后发:“先上药。”
说罢便将他推开。
易融欢心道还是这女人最实际,不像那小子傻头傻脑的只知道抱着人哭。
不过,当他看到金暮黎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瓷瓶、瓶里药粉颜色也和给他那瓶不同时,便忽然产生一种有猫腻的感觉,憋了半晌,还是问道:“金副阁主,怎么我用的那个是白瓷瓶白药粉,锦儿弟弟用的却是黑瓷瓶黑药粉?”
金暮黎毫无反应,根本不鸟他。
这家伙死爹死娘死全庄,却像没事人似的,一心只为自己小命儿着想。
从现实角度出发,这种做法很明智;但从私人感情方面来说,怎么想,怎么觉得渣,比她还无情。
易锦也注意到了两者的不同,但见金暮黎不理易融欢,便有些拿不准自己若开口,金暮黎会是何种态度。
这般犹豫着,嘴唇便是微微开合几次,最后竟什么都没问出来。
他凝视着那神情淡漠、上药动作却极为认真的女子面容,心里有种抱住她、亲上去的蠢蠢欲动。
可想想爹娘惨死,整个山庄都陷入一片火海,此刻怕是已屋成废墟,人成灰烬,他却还有心思想别的,又觉自己很不孝,有种自我厌弃的罪恶感。
“姐姐,我、我娘她……”他终于开口,却是刚说几个字,声音便再度哽咽。
金暮黎的动作只微微顿了一下,便继续上药,没说话。
那个叫楼月兰的女人,她本就没什么好印象,两人又非亲非故,死不死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别说一个楼月兰,铸剑山庄灭不灭门都跟她没关系。
除了略有缘分与牵扯的易锦。
但若易融欢没有带着他往赤墨城方向跑,又恰巧她在月圆之夜外出,这两人的性命便同样葬送在仇家手中。
到那时,她能做的,只有一声无用叹息。
易锦见她没有半个字的安慰,也就不再说下去,自己抬袖擦了擦泪。
这时,弋菱歌和顾清央走了过来,弋菱歌肃容道:“这些人的尸体不能留。”
金暮黎一听,便知他查到什么,没反对,只道:“我想收留他们至养好伤。”
那便只是暂时收留。
弋菱歌答应了:“消息不能外泄。”
那是自然,否则原本只跟铸剑山庄有仇的人,定会新增目标,盯住夜月阁。
为易文度那种人渣招仇引恨,既不值当,也不明智。
金暮黎道:“帮我带他们速速回城,别让人瞧见,尸体我来处理。”
上药之后,疼痛立即轻缓许多的易锦低声道:“姐姐,我想和你一起走。”
“不行!”金暮黎一口回绝,但见易锦满含期望的眼神瞬间黯淡无光,想到他刚失亲人,又受诸多惊吓,正需安慰,便特意摸摸他的脑袋缓和语气道,“锦儿听话,姐姐处理完这里的事就回去。”
易锦的眼泪立即在眶中打转,第三次抱住她时,变调的声音明确告诉金暮黎他的鼻腔酸得很厉害:“姐姐……”
他想和她在一起。
唯有和她在一起,他才有安全感。
弋菱歌脸色臭臭。
这死小子何德何能,别人三尺之内无法近身的女子,他竟又扑又抱,还弄她一身污渍。关键是,竟然还没死!
金暮黎皱了皱眉。
弋菱歌已与她相处三年,顷刻间就捕捉到她淡漠神情中的那丝不耐烦,只是不知为何,竟忍着没发作。
他更加气恼。
能让金暮黎强忍情绪的,可没几个,这小子要啥没啥,算哪根葱?
他忍着没动,想看臭小子自己作死。
但等了一会儿,易锦却未再说话,金暮黎也没将他丢出去。
弋菱歌忍不住了,立即上前强行将易锦拉走:“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一个人要小心。”
易融欢连忙爬起来:“大侠,还有我!”
顾清央很嫌弃地瞥他一眼,很嫌弃地抓住他手腕:“跟上!”
不管易锦愿不愿意,四人身影都渐渐远去,金暮黎走向躺在地上的尸体,正欲蹲身查看,一道阴笑声忽从林中响起:“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那些小辈竟不是胡诌,果真有如此年轻的蓝灵士,如此,我倒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