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越是往南越好走。
河南也称中原,自古是开放比较早的板块,而河北越靠南,人烟越多,道路越发宽阔,树林荒地越少。到处的村镇,聚落时不时能见。
许多村镇外都有设有哨塔,摆着拒马,多少有民兵来回巡逻,这是多年来契丹时不时南下劫掠无奈的应对。
哨塔和民兵抵御不了辽军,但多数时候可以提前发现,大的城镇可以及时发现契丹人让百姓回来闭城据守,小的村镇则直接往山林里躲,来不及的就遭殃了。
北方的百姓恨透了契丹人,比南方更加热切,那种国仇家恨,是切身血泪的体会,而非溢于言表,所以当王师大败契丹,杀了五万契丹兵,抓住他们南院大王时,河北遍地欢腾,百姓对周军的期许,对史从云的崇敬拥戴达到一个新高度。
所以再次看到大军凯旋,经过大道时受到百姓的围观和欢迎,这样的景象史从云打这么多年战还很少见,何况是在五代这样的乱世。
他想起当初淮南百姓一开始也是欢迎周军的,还有人为周军提供草料,结果因军纪涣散,之后不少将领纵兵劫掠,才失了人心,使得百姓坚壁自守。
连下令派人监督,严明军纪,不许有人胡来。
到达沧州时,史从云暂时停留一天。
.......
夜里,史从云在沧州城外大帐里久久睡不着,为了不扰民,他下令大军不得入城,都在城外扎营。
运处时不时能听到几声狗叫,这时候也让他心烦意乱。
随即批了件貂皮斗篷,出大帐到河边散步。
秋夜很冷,时不时有冷风吹过,头顶的月亮却越发明亮圆润,不由得史从云想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此时此刻,他更能理会这词的涵义,那些担忧再也止不住。
他又想到当初官家全家被杀的事情,想到家中的赵侍剑、符六、周宪、母亲、小妹,心就止不住的狂跳,他都不敢想要是家里出事了该如何.......
看到王仲等人的反应后,他就已经决定,无论如何必须南下。
只是他心里也明白,这次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但随便吧,他不敢拿赵侍剑等人的命去赌,拿自己的命去赌。
过了沧州,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他的理由只是安抚大军,他不能确定军中所有的将领得知事情后会全站在他这边,因为官家还没死!而且谁也不能保证官家会死。
如果官家不在了,史从云自己也相信,以他的威望不说十全把握,至少军中八成将领会站在他这边,可现在官家还在。
官家只是病重,他是一代雄主,如果官家在,肯定能约束不少将领,如果出事许多人都不会站在他这边,届时人心向背对他不利。所以他必须找个理由率先领亲兵南下,同时安抚众将,把大军留在北面。
而一旦南下,就是条没有选择的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过了沧州就只能盼着官家真的死了,否则什么都不好说。
王仲、闾丘仲卿、郭廷谓等各有建议,史从云心里,他也有了自己的决断。他有更清晰的历史观,经历那么多生死攸关的大战,早有杀伐果断的魄力。
权力其实很简单,军队在谁手中,谁有权力,而皇帝病重,新君未立时是一个国家权力危险的时候,权力交接会有真空期,多数时候这时大军都必须在京城周围,以确保新君的权力。
但这次很微妙,大军主力几乎都在北方......
逃避是没用的,决定回去就没有多余的路可以走,史从云心里已经想明白了这点。
只有带兵回去,他才能保证家里人的安全,而一旦带兵回去,那就是亮出了刀,一把明晃晃的刀。
接下来无论如何都没有选择,如果官家一病不起,那就是真正的万事大吉,但如果官家挺过去了........
后果如何,史从云想了很久,心里久久难安,许多事情难以预料,不过也只能船到桥头自然直。
夜里,突然有亲兵急匆匆来见,说有人夜里求见他。
史从云连回到中军大帐,发现等候他的是一个老熟人,翰林院承旨,兵部侍郎陶谷。
陶谷见他先行礼,动作有些紧张僵硬,嘘寒问暖时说话也结结巴巴。
史从云立即明白了什么,开口道:“陶大人是带着撤军的圣旨北上的吧。”圣旨传达并不是像人们想象那样,皇帝随便一写,找个身边宦官就传达了。
口谕确实可以这么传达,但口谕没有那么大效用,真正的圣旨需中书省和皇帝决定旨意,翰林院拟旨,门下省审核通过,尚书省发出,经三省通过,各值班官员认定加盖签章,随后由翰林院专门的传旨官员送出,一经发出就不只是皇帝一个人的意思,而代表朝廷。
而重要的圣旨会由更高级的官员负责传达,陶谷是翰林院承旨简兵部侍郎,兵部权力被枢密院架空,没什么要务,而撤军又是军机大事,让他亲自莱倒不算意外。
只是听完史从云的话,陶谷顿时愣住,吓得嘴唇颤抖,脸色发白,整个人立即匍匐在地上,不敢看他。
他的话太直白,一开口陶谷就猜出了端倪。
史从云见到他之后就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陶谷应该是知道官家病重的消息,带着撤军圣旨北上的,可他才到沧州就发现自己已经率军提前南下。
圣旨没到,大军却南下了,陶谷顿时陷入怀疑,他可能想到最坏的情况,他可能犹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