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遵诲可能醒悟过来自己太激动,话说过了,张张嘴似乎想解释,不过最终依旧没开口。
“知道咱们为什么能在黄花谷打埋伏么。”史从云没有斥责,而是转移话题。
“咱们的将士数千人,那么大的动静肯定藏不住,周边百姓都不是瞎了聋了。
同理,蜀军也有数千人,他们的动静也藏不住。
黄花谷西面有不少村落,山间还有躲避战祸的百姓,如果有百姓主动向蜀军告密,咱们的设伏是没用,只能堵住谷口和他们硬拼,不知要再死多少弟兄。”
“万幸的是百姓站在我们这边,蜀军在黄花谷西面休整两天,没有一个百姓向他们告密过。
反而有百姓几天前就来告诉某,西面好像来了很多人,他们外出打柴见到山里有动静。
为什么?因为咱们没有烧杀抢掠,没有抢着收割百姓的粮食。如果百姓心不在咱们这边,黄花谷那一战就没法打得那么漂亮。”
史从云看大家都看着他,吹着江边的风,一时心中起伏,有些感慨,又说更深一些的话:“我知道你们有些人私下觉得某有些妇人之仁,觉得不该手软。
可这其实是个天大的机会.......”
史从云在心里组织语言,他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众人解释这个机会。
“如今的天下不是汉唐天下了.......
天下人各为其主,天下百姓也少有人会死心塌地的认为自己是哪国子民,这时候是最难的。
因为百姓没有归属感,不认同,军队在任何地方都没有根基,难以持久,会遭到排斥,天下动乱难以停息。”
说到这史从云想到了黄花谷附近的百姓,虽然他们是蜀国百姓,可天下改朝换代太过频繁,肯定有大批百姓都会蜀国没什么归属感,所以也很难让他们支持哪一国军队。
不过这既是挑战也是机遇。
“可这时候也是最容易得民心的时候。
天下人都没有统一的认同感,没有汉唐王朝那样根深蒂固的家国念想,反而谁做的好就能得百姓的心。
天下人各自圈地自守,饱经战祸,经历那么多年,数代人苦不堪言。
天下已经到了人心思定的地步,又有同行衬托,只要咱们做得好一些,对百姓好些,往后的路只会越来越好走,战也会越来越好打。”
董遵诲听罢哑口无言,似乎没有全懂,但还是点点头。
虽然史从云的年纪比他们小,但威望是打出来的,如今众人都愿意听他的话。
旁边众人都听着,他们或许不会全懂是什么意思,但嘱咐是记住了。
只有潘美若有所思,接了一句:“云哥儿真是心怀天下之人。”
史从云笑了笑,没再多说,只是吩咐:“散粮的事潘美去安排,诸位都要听从他的安排,董遵诲你协助潘美。”
董遵诲上前一步,说话比较直接:“云哥儿放心,某定能做好,有些道理不明白,某便听你的总没错,方才是我不好。”
史从云哈哈一笑,“没事,你们心里有话就说出来无妨。
关键是你们,特别是你们这些将领,指挥,还有我的态度,咱们有事可以多争论,夫妻还能同床异梦呢,何况咱们一群大男人凑在一块,想法不一样并不奇怪。
关键是态度,很多事咱们在这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争论也无所谓,某不是记仇的人。
但有一点,商议事的时候怎么争都行,只要某命令下来,就要摒弃前嫌齐心协力,否则老子抽死你们。”
“嘿嘿,都使放心吧,咱们虽是粗人,但知道轻重。”众人哈哈答应。
“嗯,你们听没听懂我不管,但只要在我手下做事都要记住一点,至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又对咱们没害处要善待百姓。”
“诺!”众人齐声答应。
.......
史从云所说的这些道理也不指望众人能全懂。
时代的局限在那,并非人们不聪明,而是“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在史从云的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人是无法跳出时代去看历史的,人们对历史的看法是对当下时代反思和映射。
时代限制人们的思维,所以看待历史也会戴着个紧箍咒。
所以并不不指望这个时代有多少人理解他的话,史从云只能是嘱咐手下的将士们,多善待百姓。
史从云和他们看待历史的角度又不一样,在史从云看来,历史大势是非人力所能左右改变的。
五代十国明主不少,能征善战的将领也层出不穷,可为何偏偏杀来杀去没人能一统天下,结束这样的乱世?
说白了一开始天下人才尝到混乱的甜头,没吃够混乱的苦。
而到如今,天下战乱流血百年左右,人们终于明白安定统一的好,纷纷都有了盼着天下一统,安居乐业的念头。
在这样的思想大势之下,一统天下才有可能,才有前提,而他和众人如今正好赶上。
嘉陵江哗哗流淌,这些道理身后的邵季、王仲、董遵诲、罗彦环十有八九是不懂的,众人只是用信任崇拜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
站在时代的高度而言,他们都是幸运的,只是众人自己不知道而已。
史从云明白这道理,只是不明白这是货是福气。
.......
到十月,南面的探子回报说蜀国开始大量往剑门,白帝城方向增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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