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大番邦语言不过是身居高位的鸿胪寺卿应有的基本功,所以,突厥将领即便是用突厥话吹嘘,唐俭却依旧听得懂!
唯其如此,唐俭才越发恼怒。
身为支应番邦的鸿胪寺卿,性命可以不要,却不能接受被番邦愚弄!
没错,唐俭的脾气就是这么暴!
“不用了。”王恶压低声音,掀帘而入。
唐俭的眼睛瞪得溜圆,许久才深吸了口气:“原本却是老夫错怪陛下与长孙尚书了。”
这一刻,唐俭已经自动脑补了一切。
陛下与长孙尚书背负骂名,送他来突厥这儿,主要是麻痹突厥人!
正常情况下,唐俭几乎是被牺牲的人。
为了大唐雪耻,唐俭即便是被牺牲也无法吐出怨言。
王恶带着昆仑奴的出现,是陛下不舍九卿之一的唐俭白白送命,特意遣一支偏师来接应他!
原来陛下是如此看重老臣!
安修仁悄然出帐,不动声色的收拢将士。
浓雾中,苏烈带着铁骑,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突厥三里之外,战马渐渐提速。
哪来的马蹄声?
醉醺醺的突厥人迟缓地转头,顿了片刻才惊叫:“敌袭!”
营地内大乱,不少人光着腚冲出了帐篷,更多的人则是连马刀都顾不上拿。
乱成一团。
只有唐俭所部,在缓慢有序的退出突厥营地,偶尔有乱兵冲来,不过是一刀了账。
苏烈的铁骑如入无人之地,三百骑在数万大军中横冲直撞,马槊不时挑翻溃兵,横刀溅起一溜溜血珠,所到之处,无人可挡。
看着跃跃欲试的昆二,王恶无奈的叹息:“得,昆仑奴都去吧,注意别死了。”
死一个昆二十就造了老大的孽,可再也死不起了。
欢快的昆仑奴如野狗般撒欢,一个个自觉的配合苏烈的冲势,朝边上掷手雷。
突厥人哭出声来。
我们被夜袭已经那么惨了,你们还掷手雷,还让不让人活了?
“抓颉利!”苏烈一槊挑飞一名突厥将军,放声咆哮。
“抓颉利!”三百骑放声高呼!
“轰隆”的手雷声为他们伴奏。
从睡梦中心酸的阿史那咄苾勃然大怒,抽出马刀准备应战,却被寒冷的夜风一激,身子一软,“哇”的一口吐出,浓郁的酒臭味迅速扩散开来。
喝得有点多,招待那唐使时,兴奋过头了,哪晓得狡诈的唐人竟然趁这时候来偷袭!
颉利可汗终于知道,赵德言经常念的那个词,尔虞我诈,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玩谋略,在唐人面前,真不是对手啊!
亲卫将阿史那咄苾抱上马,狠狠抽了那骏马一马鞭,骏马嘶鸣着,载着颉利可汗奔向茫茫的黑夜,亲卫抽刀上马,狂呼着冲向猛虎一般的苏烈。
亲卫知道,苏烈的武艺高强,自己这一去,恐怕再无活着的机会。
但是,能为可汗拖一点时间,哪怕只有一息也好!
如他所愿,苏烈的马槊贯穿了他的腹腔,然后他便被甩到一旁了。
可汗,我尽力了。
亲卫拼着最后一口气,唱起了草原最苍凉的歌曲。
是为自己送葬,还是为突厥送葬?
谁知道呢?
苏烈之后,马蹄如雷,大地颤动,李靖等三路大军掩杀而来,所到之处血流成河,这个年代没有缴械不杀一说,有的只是能不能比身边的同伴跑得更快些——傻乎乎呆原地投降的话,即便唐军的横刀饶过你,马蹄也能将你踩出屎!
乱了,彻底乱了。
败了,彻底败了。
赵德言红着眼睛,走出帐篷,任由扫尾的唐军辅兵将自己绑缚上,心如死灰。
枉自认国士无双,却被大唐狠狠扇了一巴掌,告诉自己什么叫谋略!
一生在草原奔波,图谋的大业,此时尽皆成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