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绫罗绸缎,戴着顶瓜皮帽的徐大用从手下人那里接过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递给说话的那个衙役,笑道:“几位兄弟辛苦了,这是点茶水钱,大家分了吧。至于何大人那里我另有一份心意。”
那衙役接过袋子,双手猛的一沉;他根本不用打开袋子,心中已然有数,于是眉开眼笑道:“哎呀,徐老爷,您可太客气了。回头何太人那边我帮您解释,小事一桩!”
“王八蛋!没钱就是兜不住,有钱就是小事一桩。”徐大用气的心里不禁大骂。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对几个衙役道:“李爷、张爷,我们老爷在庄子上已经备下酒席,诸位一会去喝两盅,实在辛苦大家了。”
“好好好!”几个衙役嘿嘿的笑着,口中道:“徐老爷放心,正午前这些人都能上船。”
徐大用眼下已经顾不上什么防疫了,他完全没预料到二月份以后涌来的流民比去年多了一倍不止。到了三月,从徐州那边传来消息,流民们现在都在疯传,只要投奔射阳湖的徐庄就能有活路。
古时社会的信息流通较为缓慢,一个农民一生的生活圈子也就是局限在村镇和州县。一旦遇到灾荒,人们大多就地缘之便,首先考虑距离最近的求食之所。
比如河南本省的灾民,在省内的流迁方向首先是由黄河以北渡至黄河以南,由豫西、豫北流迁至豫东豫南。等这些人到了偃师、巩县、登封后,一部分人就向湖北的陨阳、襄阳一带而去;另一部分人就继续向东而行,很多流民都是到了徐州城外才知道射阳湖那里有活路。
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正是由于乾隆五十年的这次大灾,百万黄河两岸的流民向南进入湖北,然后进入了川楚陕三省边境的原始森林地区,再加上此地原有的数十万川楚流民,最终酝酿了白莲教派的传播土壤,导致了嘉庆初年的白莲教大暴动。
徐大用当时一接到消息便感觉不妙,这么多人赶过来,要不能及时运走,一定会出大事。他连忙让王长生去了上海县联系漕帮,紧急租借了十条沙船,加上已有的十条,不分白天黑夜的开始往济州岛送人。
他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为了让这些流民乖乖听话上船,又请了巡检司的衙役过来帮忙维持秩序。
这两年多来,从巡检司到阜宁县,再到淮安知府衙门,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已经全部被徐大用和王长生买通,连江苏布政使、江苏巡抚闵鄂元的几个师爷那里也送了五千两银子,这才把事情压住,一直没人追查。
徐大用回到庄子上自家院内,用毛巾擦了把脸,这才坐下来吃午饭。刚吃了两口,一个手下过来低声道:“徐哥,已经跟老家联系上了,他们三天后就到。”
徐大用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继续低头吃饭。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刚来时那个谨小慎微的小地主了,眼下在整个阜宁县,徐老爷已经成了本县第一大户。
为了维持大户的排场,经鲁寿山同意,庄子里除了原先北海镇派来的帮手,又雇了一些佣人,徐大用甚至还讨了一房小妾作为掩饰。而阜宁县内的地主们听说徐大用还没娶正妻,托人上门说媒的都快踏破了门槛。
吃完了饭,徐大用点了根烟正悠然自得,一个佣人进来躬身道:“老爷,门外来了一对父女,说是要求见王老爷。”说罢便递上了一张红色的拜帖。
徐大用接过拜帖,只见上面就写着黑色的三个大字--“王锡琛”,于是诧异的问道:“王老爷?哪个王老爷?”
(清朝的拜帖只要是生员以上,就可以使用红色拜帖。到后来连普通的读书人也都普遍使用起红色的名帖。名帖上书写的名字要大,写大了表示谦恭,写小了会被视为狂傲。)
“说是找一位叫王远方的老爷。”
徐大用摆手道:“让他们走,哪来的什么王远......慢着!”
他从早上忙道现在已经忙昏了头,之前脑子根本没反应过来,此时突然一激灵,想起了上个月收到的那份电报。于是他连忙追问道:“他们有没有说还要找个徐管事?”
佣人瞪大了双眼,惊讶道:“说了,是那个女的说的。”
“快把人请到花厅,上好茶。”
花厅里,王贞仪好奇的打量了四周几眼,发现一应家具装饰十分的俗套,心中有了几分诧异。不过她这次来可不是上门参观的,而是打算继续讨教数学问题。
父女二人坐了片刻,佣人过来上了茶。王锡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滋味浓醇回甘,居然是当年的雨前龙井。
此时只听门外传来脚步声,王贞仪不免有些激动;可等见到来人相貌,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尊驾就是王老爷吧?在下姓徐,是这庄子上的管事。”徐大用进来后便冲王锡琛拱手行礼,十分的客气。
至于王贞仪嘛,因为对方是女子,这年月男女大防又十分严重,徐大用选择无视。
王锡琛和女儿对视一眼,心说果然是这里。他父女二人下船后一路找一路问,所有人都告诉他射阳湖这边就一个徐庄,根本没有什么姓王的庄子。王锡琛原本就想转身回去,可耐不住女儿的苦求,便咬着牙决定登门一试。
“在下江宁王锡琛,这是小女。”王锡琛介绍完自己,同时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这庄子的主人既然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