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天神,是的,无所不知的天神,无所不能的天神!”
荒芜的墓地中,点点磷火将周围的夜色映得惨白,幽绿色的火苗在周围的灌木丛中燃烧,灼热的空气将本是沼泽的这里炙烤成了龟裂的白地,连深埋地下的种子都被烤熟,散发出混杂着粮食气味的焦臭气息。
远处的村庄也只剩下断壁残垣,时不时有哭号声从夜色中传来,夹杂着“他来了”之类被恐惧席卷的呼喊,但随着夜色愈发的浓密,近处的火焰熄灭又在远处亮起,那些夜色中的声响被火焰的爆裂声覆盖,再也听不到生息。
低下头,看到一个身披银甲的男人趴在脚下,这是这片名叫“戈德里克”的山谷中最后的反抗者了,可怜这个无知的巫师,空有魔法的伟力而不自知,只知道挥舞着宝剑冲锋,和那些愚蠢的凡人又有什么区别呢?甚至相比那些愚昧的平凡者,这样挥霍自己的天分的行为更让人觉得恶心,这样的莽夫,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胆量,竟胆敢从希腊追来“讨伐”自己?
“趴在你脚边的我实在难以看清你深入云端的面容,看到你顶天立地的威严,可是我可以看到,我可以看到你自沼泽跋涉而来时脚下沾染的污泥,看到你华美长袍的下摆被沿途的荆棘划烂,沾染上枯枝败叶。”
那人趴在自己脚下,手中的宝剑早已成为了腐朽衰败、散落一地的生锈铁片,原本光鲜明亮的甲胄也已经如同枯树皮一般,破破烂烂,他的胳膊诡异地扭曲着,暗红色的鲜血将脚下干裂的土地沁染成了肮胀不堪的沼泽,可那根被弯折得不像样子的手臂仍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行着,向着那只样式古老的龙皮靴子靠近。
一只枯瘦的、宛如干尸的手从虚无的黑暗中伸出,牢牢地按在了他的手背上,牵动伤口的疼痛感令他浑身都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起来,血迹蔓延地更快了,在那只干枯的手掌后方,一件破烂的黑色长袍正与夜色融为一体,在黑暗中狂乱地飘动着,在它的身后,从满是墓碑的坟茔中,一个个被黑袍笼罩的怪物破土而出,它们的面目被破烂的兜帽遮盖,又或许它们本就没有样貌这种只属于生灵的东西。
从那只黑袍怪物的身上散发出的不只有腐烂的恶臭,还有足够冻结时间的冰冷,以及对生命、对灵魂的追猎者一般饥饿的贪婪。
“神祇的塑像也会倒塌,甚至连他本身也会在时间中湮灭,他的宫殿会成为盗墓贼的乐园,他的王国也只会成为史书上的昙花一现,他所追求的一切都会在绝望中轰然倒塌,和那些被踩在脚下的芸芸众生没有丝毫区别,”盔甲里的人连最后一丝力气也被围绕在四周的怪物抽走了,他的声音也变得气若游丝,但虚弱的声音中,信念的力量却澎湃到足以刺穿耳膜,“我的女主人托我给你带句话,罪人,她已经预见到了你的失败,你必会失败!哪怕东山再起,也只能品味到苟延残喘的无尽屈辱!卑鄙的海尔波,世界上怎么会有卑鄙的神!”
寂静,连火焰的爆裂声都难以听闻。
“你以为你的力量会让你拥有一切?你以为你用我的族人、我的战友、我的祖辈的尸体制造出的恶心怪物可以夺走我的心?你错了,你甚至连我的生命也无法夺走。”
恶臭的怪物将手伸向兜帽,另一只手探向那人的下巴,看起来竟像是要亲吻他。
只是那人的头刚刚离开地面一点,怪物便将他放下了,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半点儿生气,甚至连灵魂都于瞬间崩溃消散,正如他所说,他了解了自己,让站在他身前的“天神”连夺走他生命的权力也失去了。
怪物拉上了它的兜帽,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这片墓地中唯一站着的人,那是它唯一可以闻到喜怒哀乐的生命,铠甲里的尸首于它而言,和路边的石头已经没有任何分别。
真是无聊。
耀眼的火焰从倒地的男人身上升腾而起,点亮了他周围积成水洼的血泊,像镜面一样平静安宁,甚至这血色也能为映照出的东西凭添一抹妖艳的红色,乳白色的魔力从铠甲的缝隙中逸散而出,被某种难以感受到的引力吸入了长袍。
低下头,鲜血中浮现出一张俊美年轻的脸,碧绿的头发眼睛在猩红的血泊中呈现出一种妖异的黑色,仿佛那周围的漫长黑夜一般,绵延无底、无穷无尽。
“嘎!嘎!嘎!”
聒噪的鸦鸣自半空传来,这只食腐的鸟面对着绵延百里的焦土,已经饿了整整一周了,此刻看到一具尚未焚烧殆尽的尸体,它再也忍受不住,扑扇着翅膀向着地面猛扑而来,在停到甲胄上的瞬间,一道细小的火舌从钢铁的缝隙中钻出,缠在它衰败的黑色尾羽上,仅仅眨眼的功夫,它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转瞬即逝的火苗。
“嘶嘶……嘶嘶……”
乌鸦连骨灰被黑暗中蛰伏的血盆大口一口吞了下去,紧接着,一双橙棕色的巨大瞳孔中发出了类似乌鸦鸣叫的气声。
“啪啪——”
一具凡人的尸体如何抵挡灭世的火焰?铠甲很快变得空荡荡,只剩下一片空虚的粉末,这是一个人残留在世上的最后痕迹,任何火焰都无法毁灭的灰烬,在微风的吹拂下,粉末从甲胄的空腔中散出,散落在血泊之中,搅乱了那张妖异无比的面孔。
抬起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就像多年前那位不慎吞服了自制迷情剂的巫师纳西索斯一样,只是相比他在水池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