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撑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的右手有不受控制的痉挛,这才过了几天,他就已经苍老到这种地步了。

“爸爸!”他的大儿子用最大的力气发出了最轻的声音,扶住父亲的胳膊,“妈妈是格女巫!”

“或许上帝不认可她,”老人抿着嘴唇,推开搀扶着他的小儿子,步履蹒跚地向麦格走去,“但她是我的爱人,我是上帝的仆人,但更是伊莎的丈夫!”

麦格怔怔地望向踏上墓园地面的罗伯特,从他踏足的第一步起,鲜艳灿烂的帚石南从他的脚下生发,随着脚步向四周晕染,大片的紫红色荡漾在原本光秃秃的地面上,他感受着脚下柔软的触感,紧闭眼睛,一行浊泪从眼角流下。

……

“你说如果我突然死了,你会找下一个老婆吗?”

思绪飘回麦格刚刚出生后的某天夜里,凌晨三点,夫妇二人被女儿的哭声吵醒,伊莎贝尔穿着单衣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脚小跑到麦格的婴儿床旁,动作麻利地解决了婴儿的常见问题,像只精灵一样小跑回丈夫的怀中,一开口就问出了一个重量级的问题。

“呃……”罗伯特不像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英俊男人一样花言巧语,他天生长了张笨嘴,听到这句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犹豫了!”伊莎贝尔像大多数刚生完孩子的女人一样喜欢胡思乱想,她掐住了丈夫的小肚腩,大声控诉道,但想到刚刚哄睡着的麦格,又压低了声音,“你居然真的考虑了这个问题!”

“呃……”罗伯特开动脑筋,想要从他匮乏到可怜的“社交词汇库”中检索到一句糊弄老婆的话,但很可惜,这种词汇库根本不存在,他磨叽了半天,甚至嘟囔到伊莎贝尔气都消了,才蹦出来一句,“你不会死的。”

“哈哈,你真笨,”伊莎贝尔笑眯眯地刮了刮他的鼻子,依偎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丈夫有力却不那么均匀的心跳声,小声说道,“哪怕找,也要找一个对米勒娃好的女人呀。”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罗伯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搂紧妻子。

“轻点儿轻点儿……”伊莎贝尔刚开始还觉得很温暖,但很快就开始捶打丈夫的胸口,“你快把我勒死了!”

又是一阵道歉,伊莎贝尔才消停下来。

“如果我真的死了,”彼时的她还没有对丈夫袒露心迹,两人仅仅是私奔至此,她所忧虑的保密法与巫师世界的种种,罗伯特都不得而知,像是在交待后事一般,伊莎贝尔轻声说道,“那时候如果我们的孩子还小,你就不要考虑我了,孩子的童年不能没有母亲。到时候你就把我埋在教堂后面的墓园里,让我在每周礼拜的时候能够看到她,看到她长大……”

“那个墓园根本没有信徒去……”罗伯特无奈地摇摇头,他甚至为此被地区主教批评过,“你会很孤独的。”

“可是哪怕和一万个人呆在一起,没有你,我还是很孤独呀。”

罗伯特感到鼻头一酸,低下头,看到年轻的伊莎贝尔脸上那对弯得像月牙的眼睛。

“如果我会园艺,不,我要是会魔法就好了!”伊莎贝尔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脸,一只手把罗伯特的脸扯成各种形状,小声地说道,“那个墓园没有人住才好呢,只有我和你,我会在那里种满帚石南,就和当年那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婚礼一样……”

……

想到这里,泪水爬满了罗伯特逐渐苍老的脸颊,他感受着泪水苦涩的宛若血液的滋味,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一块,而那一块缺少的东西却被眼前因泪水而氤氲的色彩填补起来,就像伊莎贝尔当年穿的那件另类的、紫色的婚纱,它的长纱拖在草地上,边界隐没在帚石南的花瓣中,仿佛披上了整个世界一样。

对于这对抛下一切的壁人来说,谁又不是谁的世界呢?

他的眼睛被泪水糊住,看不清前路,只是向着前方走着,而脚下柔软的触感却让他感到无比地安心,在很多年前,伊莎贝尔就为他准备了这样美丽的礼物。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缓缓地来到了麦格的面前,握住了女儿的手,弗利维扛着铁锹与稿子迈着小碎步快速离开,把最后的告别留给这对父女。

在殡葬礼中,罗伯特没有像规矩要求的那样唱诗,他深情地呢喃着一段来自家乡的旋律,歌词中私奔的一双爱侣就像是在唱他自己。

最终,他从麦格的手中接过木匣,抚摸着盖子上的花朵,小心地将它打开,取出了所有不幸的源头——一根老旧的魔杖,他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罗伯特·麦格,这个长老教会忠诚的牧师,跪在开满帚石南的高地上,白色牧师袍的下摆被压烂的花朵挤出的汁液染成了渐变的紫蓝色,他嶙峋佝偻的脊背甚至抵挡不住寒风的呼啸,身体颤抖着,几乎要一个趔趄趴在地上,

他双手握紧教会配发的曲柄牧杖,将全身的重量压在这根脆弱的木头上,鞋底不断在粗粝的沙石上打滑,一次次地站起,又一次次地跌倒,膝盖被锋利的碎石刺破,老迈的暗红色血液和来自花瓣的染料混杂在一起,一丛娇艳的花朵在他牧师袍的下摆盛放,和当年他与伊莎贝尔一起见证的花别无二致。

几乎所有人都忧心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敢上前搀扶这位与他们格格不入的麻瓜,即便是近在身边的麦格也伸不出那只搀扶父亲的手,那汹涌的悲切宛如潮水或是城墙,将


状态提示:第四百三十二章 花--第2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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