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对霍普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的词语,他的口唇从来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亲昵地呼唤过这个词语,他还是先在心里默读了一遍才能发出它准确标准的读音。
现在的情形,阿伊也没有想到过,霍普特不认他,甚至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话。
“霍普特啊,你真的以为就凭你母亲做些简单的手艺活,就能让你从小和贵族的孩子们一起接受最好的教育?还是你以为,神学大师愿意收一个出身低微的乡野孩子做学生,还是你以为,你游览上下埃及的昂贵路费全是你母亲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都是你父亲我一直在暗中帮助你。你的每一步成长,每一次前进,都是我在给你引路。”
霍普特起初还不以为然地左耳朵出右耳朵进,可随着阿伊列举出的疑点越来越多,霍普特再也没办法当这仅仅是个玩笑,一股寒意渐渐爬满了全身。
“知道你为什么被阿吞暴徒抓去当了人质吗。”
“为何……”
“唉,这事怪我,几年来阿吞的奸细日夜监控着我宰相府,恐怕早就知道你我关系非同寻常,才绑架了你,想利用你来威胁我,你出事后我寝食难安,一直派人救你,但我阿伊的儿子怎会任人摆布,你自己逃了出来,还加入隐匿者,将他们一网打尽。”阿伊沧桑的脸上写满了骄傲,是父亲为儿子的出色感到骄傲。
霍普特觉得自己完全不会思考了,真相接二连三爆出,颠覆了他过去十八年的所有认知。
他肢体麻木,表情呆滞。
阿伊走上前,赞赏地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注视着他的双眼,“霍普特,你真的是我的儿子,伊特努特霍普特。”
霍普特终于不像是个僵硬的木头人,有了反应,抬眼看向阿伊,“你说你是我爸爸,那你拿出证据。”
“你们村长麦鲁是我的好友,我让他暗中照顾你,你若还不信,可以问他,我现在就传他过来。”
霍普特打断,“不需要!”
阿伊露出喜色,“你信了。”
霍普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说。”
“父亲是什么?”
阿伊刚要回答,霍普特便情绪激动地开了口,“父亲难道不是应该陪伴在妻子和孩子身边吗,可我印象里你从没有出现过啊!”
阿伊痛心疾首地自责着,“霍普特,我何尝不想去看看你,但是我不能去。”
若没有原因,谁愿意和亲生骨肉分离,当初把刚出生的小霍普特送到阿布萨特村的确是无可奈何。
“爸爸知道亏欠了你太多,心里很愧疚,给爸爸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好吗...”
“罢了,”刹那的愤怒后,霍普特又变得出奇平静,“过去的事暂且不提,那天在审判厅里,我求法老让我成为卡尔纳克神庙的祭司,这是我从小的梦想,你不仅不帮我,还阻拦我,我永远忘不了你是如何讥讽我的。多少个夜里,我都梦到了你当时那张冰冷可怕的脸,我真的好害怕,你对我而言就是挥之不去的噩梦。那天法庭上的事情,后来不知道是谁透露了出来,就在卡尔纳克传开了,祭司们都不待见我,都不愿意跟我玩,因为他们觉得对我友善就会得罪了您。”
听着儿子吐苦水,阿伊心里很不是滋味,“霍普特,你不要只看表象,我这是为了你好。”
图坦卡蒙和阿伊君臣和睦只是表面文章,图坦卡蒙早就积累了对阿伊诸多的不满,这种情绪让法老在很多朝政处理上都想拗着宰相的意见来。
阿伊知道自己越是阻拦越是反对,图坦卡蒙就会越想任用霍普特。
相反,如果他对霍普特表现出支持和赞同,法老定会起疑心。
权力斗争很复杂,而且残忍,图坦卡蒙对他的亲人家属和听命于他的所有官吏都在秘密监听,若是让图坦卡蒙知道了霍普特是他的儿子,那还不是要千防万防、日夜提防,那霍普特才是真正被彻底困住手脚,永远无法施展抱负。
最好的办法,就是第一次便打消法老的顾虑,所以他才会激烈反对、恶语抨击。
那次,他骗过了图坦卡蒙和所有人,自然也就骗过了霍普特。
但这些深层的缘由,没有必要让霍普特知道。
他的野心也绝对不能让霍普特知道。
他这一片苦心只能烂在肚里,阿伊叹了一口气,“霍普特,我......”
霍普特丝毫不想听他解释,“还有你为什么要干涉我的考试。”
“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半柱香写完那一份卷子,我的手两天抖得都拿不住东西,不是你想阻拦我,还能是谁。”
阿伊慌忙又解释,“那是因为我信任你,我了解你,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完成,这样才能突显你的能力,得到法老的重视,我是在给你铺路啊,你怎么都不明白,霍普特,我全是为了你好。”
“你真是为了我吗?为什么我一点都感受不到,”霍普特失望地瞧着这个朝堂之上叱咤风云的老臣,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父亲,“您抛妻弃子,这么多年都不去看看我姆特,她一直以为你死了呢。”
阿伊生怕自己在儿子心中再添恶名,便明说了,“我和她没有关系,不仅是我,连你和她也没有任何关系!”
犹如晴天霹雳,霍普特彻底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