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娘的视线在姜越之的袖口转了一圈,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刚又救了姜常侍一次,姜常侍便是如此报答我的?”
她抬手在头上一摸。
手指绕过御医包扎的伤口之后,于发髻上的头饰之间转了一圈,发髻之上果然是少了一支银簪。
“沈小小姐想我如何报道你?”姜越之敛眸问道。
“若不是我,姜常侍怕是还在想办法给陛下递口信吧?”沈娇娘撑着身子坐起来,说道。
华妃的鲁莽是早在沈娇娘的预料之中。
她自见到雎水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设想到了自己入宫的种种,五铢和七香的脚程,姜越之求见皇帝所需的时间,以及他们赶到的时间。
撞头这种事,沈娇娘第一次做,倒也是意外地得心应手。
“即便没有你这一出,明日午时,我也能离开八方殿。”姜越之并没有多么领情的样子。
但其实,除了最初他对沈娇娘明摆着展露出的怒火与恨意,在那之后,他一直都把持得很好。
面上看上去不过是对沈娇娘有些不喜罢了。
“哦?说来听听。”沈娇娘掀开被子,下床汲了双鞋起身,边走边说道。
她的态度实在谈过坦然,坦然到姜越之即便想噎她一噎,都无从开口。
于是,姜越之只是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说道:“三宝既然是我手底下的人,我想要翻他的底细自然要比张瑜和秦佑安来得快一些,如今,三月冬的栽种地已经被我的人也先手摸到了,只要明日一到,他们便能去端了那毒窝。”
沈娇娘抬手搓了搓手臂,夜里寒凉,太医署的病舍里头点的炭火不足,让她有些面色发白起来。
“为什么是明日?”她走到桌边,伸手探了探桌上的茶壶温度,随后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新茶。
姜越之走去门边,反手将门一关,回答道:“万年县县令仲延的妻子乐氏,乃是滇西人士,她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城郊的寺庙里为仲延祈福。”
“嗯,略有耳闻。”沈娇娘双手捧茶,眉眼熏在茶气当中,显得十分柔和。
“乐氏是个残疾,她所乘坐的,是一架有江湖门派千机门锻造的木椅,只需要一人在后操持,便能带她出入自如。”姜越之继续说道,“出入城门,守备森严,所以想要偷偷携带三月冬的材料入城相当之难。”
沈娇娘眸光一闪,笑着接过他的话茬,说道:“是以大概率只有两种法子,其一,将材料分散,混入其他准许入城的东西里头;其二,掩人耳目,将其混入一般特许不需查验,便可以出入长安城的东西里头。”
第一个法子太过简陋,守城的士兵一个个都是老手,身边还会配备细犬,想要蒙混过关基本是不可能。
第二个法子……
结合乐氏来看,未尝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乐氏所乘坐的木椅有问题?”沈娇娘挑眉去看姜越之,问道。
姜越之点了点头,狭长的眼眸微垂,右手拂于身前,说道:“乐氏的轮椅乃是木质,但其框架之外镶嵌了石料,这东西若是说阻隔个细犬,将三月冬藏在里头,我想不是什么难事。”
“也就是说你没有证据。”沈娇娘一口饮尽剩下的茶,身体总算暖和了一些。
万年县县令是正五品上的朝廷命官,其家眷亦在保护之列,没有真凭实据,没有皇帝口谕,即便是得宠如姜越之,也不可能逾矩去直接拦了乐氏,查她的木椅。
姜越之额角青筋直跳。
他要是有证据,还用等到明日午后?
正是因为没有证据,他才命人在几个大城门日夜蹲守观察,将出入城门的人与事事无巨细地抄录于他。
三宝与乐氏之间不可以说毫无关联。
乐氏有一个婢女,名为云衣,与三宝是青梅竹马。云衣在三宝在进京之前,并不知道三宝是净身入宫的,因此一路寻亲寻到了长安。最终云衣在发现三宝已经净身入宫之后,一怒之下,卖身为仆,入了万年县县令仲延的家中当杂役。
三宝对云衣并不是毫无感情。
为了帮她脱奴籍,三宝还就这件事闹到姜越之面前过。
当然,此事到最后因为云衣执意不愿再打理三宝而不了了之。
乍一看,云衣与三宝老死不相往来。
可也正是因为这一层干系,乐氏的一点端倪呈现在姜越之面前时,才令他才嗅到了一丝不对。
所以,眼下他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可以肯定乐氏一定有问题。
“这件事暂且作罢吧,姜常侍,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你将矛头指向仲延,那些御史大人怕是不会放过你。”沈娇娘抬手给自己又续了一杯茶。
“眼下,陛下已经允诺我跟进查案,凭着这一道口谕,明日午时我便可以去拦乐氏的驾。”姜越之走到桌边坐了下来,跟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道。
沈娇娘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茶也不喝了,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弯成了新月,“姜常侍刚才还嘴硬,眼下倒是占着我给姜常侍讨来的差事嘚瑟了。”
皇帝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杀伐果断的皇帝了。
他目睹了太多的失去,这使得他的心肠要远远软过自己年轻时。
他不去八风殿,不去看望姜越之和沈娇娘,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看到姜越之或沈娇娘,便有可能心软。
这两个孩子毕竟是长在他膝下,他一路看着长大的。
在他们没有犯什么板上钉钉的大错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