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母亲的铺子,望过去正有人站在马路上从母亲的手上接过红色塑料袋。袋子里有什么?不得而知。但那个红色塑料袋是要说一说的。
抛开用塑料袋与环保生活相悖不谈,在陶青子的记忆中,红色是农村乡镇人最早用的塑料袋颜色,有一种曾经不得不面对的观点是:红色代表红事代表鸿运,白色代表白事代表安祥,黑色?不要说什么神不神秘,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最早塑料袋兴起时,只有在葬送白事上才会用透明或白色的塑料袋,黑色的则多用来装一些不许放到家里桌面上的东西,红色才是常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透明塑料袋的忌讳变淡了。透明色或白色更显干净,各大小店铺里更多用它们,包括鱼摊菜贩无不如此。然后,又习惯再用一个黑色或桔色、黄色的袋子套住它们,这样提货品的人就不轻易沾到手,也不易让别人看到袋子里有什么——农村里手里拿个什么物件,见面打招呼就抬起来示意以显亲近或炫耀的习惯早就消失了。然而,在田晓月的铺子里,却永远都只有红色的塑料袋,你可以找她多要几个,但绝没有其它选择。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自我禁忌和刻板的坚持。有时候陶青子会想,若客人家里正办白事,自然不好拎个红色袋子回去,如此这般,妈妈迟早还是会妥协的。但她错了,妈妈从不妥协,她会表现得不缺那么一两个办白事的客人。再到后来,发生的变化是,越来越多办白事的人家来店里拿东西也并不在乎拎个红色回去,都说,不进灵堂就可以,没有必要那么多禁忌——红色还能冲喜呢,走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还是得需要好运。反正,妈妈赢了。这红色的塑料袋也成了她的一种标签,只要说起这个店铺,这个梗是绕不过去的。
远远看过去,妈妈笑容可掬地抬着手,而买东西的那个大婶站在路基台阶上,身子微微前倾接过那个红色袋子。然后,大婶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和妈妈不知在闲聊什么,大婶闲着的那只手还时不时比比划划。陶青子停住脚步,看着这两个妇女婆一高一低好不闲在,突然就觉得好美好。可惜,那大婶很快便走了,田晓月一个转身也进去。陶青子有点恍惚,觉得妈妈在转身的那一刻目光应该是扫到了自己,只是她又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陶青子于是继续前行,望着妈妈在摆弄货架上货品的背影,有点佝偻感,心里一股酸楚涌上来。
“干嘛去了。”田晓月看都没看,就知道是女儿回来了:“去再久些嘛。”
“有个朋友从城里来。”陶青子微微一咬下唇,心生一计。
田晓月回过身来,看到陶青子身后并没有人,也不再说什么,只在货架前那张老破的藤椅上坐下来。
“妈,你也不问是谁?”
“谁管你是谁。”
“是我男朋友你也不管啊?”
田晓月闻言,身子硬直起来,直视女儿投过来的目光:“你男朋友?”
陶青子从妈妈的的神色里知道,此计得逞。她一个不理会,径直往里间去了,没一会拿出来一个扫帚和簸箕——准确说,那个扫帚和簸箕是一套——开始刷扫地上正变干的沙土。这些沙土是大风大雨时被外面的积水裹挟进来的。每每这样的天气,在前庭这个位置,总免不了有水进来,需要等雨停后再外舀。但终归是不能完全舀尽的,多少要等它自干,然后再把混进来的泥沙清理掉。像这次这样大的风雨,还得提防前庭的积水过甚,越过客厅的门阶槛往里走,所以,要彻夜守着,及时把前庭的水舀掉。过去的那三个夜晚,陶青子很幸庆自己回来了,不然,又得是外公过来陪着妈妈守夜。
田晓月从椅子上站起来,小挎包就势往背后一拔,抬起穿着桔红色短统雨靴的脚,用靴面不轻不重地推一下女儿的屁股。
“你说你男朋友?”
陶青子手上的动作不受这一脚的干扰,脸上却绽开了笑。她故意不作声。
田晓月在她背后一声低喝:“你说话!”
陶青子这才回过身来,拄着扫帚憋着笑:“是啊,是啊,我男朋友。”
“人呢?”
“走了。”
“走了?”
“嗯,走了。”
“干嘛走了?”
“怕你不待见,怕你生气,我既不能带他回来,也不能在外面和他待太久,所以,走了。”
田晓月深吸了口气,“哦”了一声,又坐回那破藤椅上去。她一下子松驰了下来,神色黯然,一脸失望。
陶青子却心里窃喜,她在妈妈跟前蹲下来,像很多年前曾经做过的那样。
“妈,我是不是错了?”
田晓月白了她一眼,嘴唇颤了颤,却也不说话。
“妈,要不这样,下次我直接把人家带回外公家,外公乐意就等于你乐意,好不?”
田晓月抬起手,像是要打她,但最后却是轻轻落在她脑袋上。
陶青子感觉着脑袋上妈妈手的份量和温度,心里一酸,身子便往前一蹿,脑袋扎在妈妈的腿上,哭了起来。
田晓月的手像是粘在女儿的脑袋上,女儿往前蹿时也没离开过,反倒像是顺势护着她。女儿子的哭让她有些意外,但这份意外电光火石间就消逝掉,她的手在女儿头上加了些份量,然后抚摸了几下。
陶青子这下真哭出声来了。
“你哭什么嘛?”
田晓月终于还是抓着陶青子肩膀把扳起来。陶青子知道克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