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沉,路边的街灯以及错综复杂的违建里透出的灯光,将雷公岭渲染成一个千疮百孔的蜂窝球。
看不清那些街边墙角影影绰绰的人,走在路上随时都能听到从巷子里传出来叫骂声和冷不丁就爆发出来的哭喊声。
就这种环境,用一个字概括,乱。
当然,雷公岭就是以乱出的名,地盘挺大,藏污纳垢的能力非常出众,是南都最乱的地方。每天都有各路混混欺行霸市,很敬业地上演着“看老子打不死你”的戏码。
路口立着的牌子上醒目的几个大字“严管区”,除了向路人警示这地方危险之外没起到什么别的作用。
孟小贝送石头回秋叔那里。
秋叔在雷公岭有十来栋自建楼房和多处铺面,其中不乏有许多违建。
沿着一段长长的斜坡一直往上,秋叔的“老巢”就在斜坡的尽头,那一片连着的几栋房子都是他的固有财产。
距离斜坡尽头还有七八米远,旁边一栋楼房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吼声:“滚你妈的!”
没等孟小贝反应过来,一个瘦小的身影从门洞里飞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石头的脚边。
被摔在地上的女孩叫小花,是大锤老婆的女儿。
大锤的老婆从外地过来的时候,她说小花是他的孩子,但是大锤压根儿就不认。
十三岁的小姑娘,瘦得跟纸片人似的,孟小贝总担心她走在路上要是刮来一阵大风,用根绳子拴着她能像风筝一样飞起来。
这里的路面都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小花摔在地上胳膊肘和膝盖应该是被磨破了,她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挣扎着站了起来。
石头往屋里看了一眼,犹豫了几秒钟,伸手扶了她一把。
小花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看,推开了石头,低着头往墙根那里蹲着了。
“哎哟,”屋里头传来了大锤的声音,“石头又爱心泛滥了啊。”
被大锤的声音吓了一跳,“没…没泛滥,锤哥,我今天……”石头赶紧伸着脖子先一步跨进了大门。
孟小贝皱了皱眉,也往大门走去,阴暗的墙脚下,只听见小花颤颤巍巍发出蚊子一般的声音:“小贝姐姐,救救我。”
孟小贝顿住了:“......”
屋里人挺多,秋叔没什么正经事儿,闲下来的时间要么搓麻将,要么喝茶嗑瓜子。
秋叔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帮派或团伙,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眼前这些个人,都是团伙里的骨干力量。
石头先一步进屋,低着头没敢看众人,悄悄贴着墙边往后面的院子里走去。
后面院子里有一排违建,石头就住在其中一间。
“往哪儿去呢?”大锤站在后门边堵着他。
他伸手往石头身上摸了摸,然后破口大骂:“个废物点心,胆儿真是越来越肥了啊,空着手都敢往回跑了。”
屋子里的人搓着麻将,没一个人抬头看他俩一眼。
直到孟小贝一脚踏了进来,秋叔才抬起头把麻将扔在了一边,“小贝,怎么现在才来,吃过饭没?”
“没,胃不大舒服。”孟小贝皱着眉在沙发边坐下。
“猴子,厨房煲了点粥,你去给小贝盛一碗过来。”
猴子很自然的应了一声就去了厨房。
大锤依旧站在门口审问石头。
秋叔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他俩就坐到茶几前面开始泡茶,一边用开水烫着茶具一边感叹:“又胃疼,你才多大,老这样可不行。”
秋叔说话永远慢条斯理和和气气。
老实说,秋叔对她和外公还算不错。
但孟小贝知道,这一切都因为她有本事。
猴子端过来一碗粥递给了孟小贝,孟小贝接过白粥,捏着勺子喝了一口。
她不喜欢白粥寡淡的味道,但是这粥她必须得喝,因为秋叔让她喝。
她并不害怕秋叔,甚至对他的某些行为颇为反感。
她若是想走的话,秋叔根本拦不住她,她之所以愿意留下来,都只因为秋叔对外公照顾有加,而外公也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秋叔喝了口茶,往沙发上一靠,“小贝,过两天你就要去亲妈那里了,到时候可别忘了这里的一帮兄弟啊。”
“叔,哪能呢?”孟小贝听懂了秋叔的弦外之音。
他不高兴孟小贝离开,但是又没有办法强留下她。
孟小贝的母亲赵敏芝是南都赫赫有名的人物徐锡麟的妻子。
孟小贝的亲爸失踪之后,赵敏芝对孟小贝一直都是不闻不问,若不是为了医治外公,孟小贝压根没打算认这个亲妈。
秋叔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留不住孟小贝,与其鸡飞蛋打强行干涉,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攀一攀徐家这根高枝。
孟小贝喝完了粥,刚把碗放下,就听到屋外传来一声惨叫,她抬眼望去,石头被大锤打到了后院。
秋叔依旧捏着杯子喝茶,一脸享受,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孟小贝拧了拧眉,她厌恶大锤那种恃强凌弱的狗样,二把手做的像个免费打手。
“阿黄呢?你们把…把阿黄弄哪去了?”石头倒在地上抱住大锤的腿。
阿黄是石头捡来的流浪狗。
石头在街上遛达的时候,见一头瘦不拉几的狗子在翻垃圾桶,便好心的喂了它点吃的,结果这狗就一路跟着他回了家。
“阿黄…到底哪去了?”石头又执着地问了一遍。
孟小贝瞅了眼秋叔,从对方眼神里似乎觉察出一丝异样,但不敢确定。